(一)遺山高致:元好問的古文
元好問(1190—1257),金人,字裕之,號遺山,太原秀容(今山西忻州)人,正大元年(1224年)授儒林郎,充國史院編修,后轉員外郎,金亡不仕。元好問是金元之際一代文宗,工詩文,能詞曲,在金元之際頗負重望。今人繆鉞說:“金自大定、明昌以還,文風蔚起,遂于末造,篤生遺山,卓為一代宗匠。其詩嗣響子美,方軌放翁,古文渾雅,樂府疏快,國亡以文獻自任……詩文史學,萃于一身,非第元明之后無與頡頏,兩漢以來,固不數數覯也?!?span id="fbb8l7s" class="kindle-cn-kai">(《元遺山年譜匯纂》)對其稱譽備至。
就古文創(chuàng)作來看,元好問長于記事而不善于說理。他寫有大量碑銘、傳贊、序記題跋以及尺牘筆記等,其中尤以碑傳為佳。總體而言,他的古文創(chuàng)作沒有跳出唐宋古文的范圍,只是更加注重文字結構,可視為唐宋古文的繼續(xù)。但是,他在許多地方自成高格,不完全為韓柳歐蘇所籠罩。元好問的碑志大多典重雅麗,雄渾挺拔。中國古代的碑志與歷史聯系緊密,“屬碑之體,資乎史才”(《文心雕龍·誄碑》),元好問深通文史,他的碑志在材料剪裁上極為講究,章法謹嚴,夾敘夾議,深得史家風神,如其《雷希顏墓志銘》便是這樣一篇文情并茂的佳作。
其贈序、題跋、雜著、游記一類文章,則表現出多方面的寫作才能和風格的多樣性,文字自然、清晰,幾乎每一篇都有其特色。譬如《故物譜》、《送秦中諸人引》、《米帖跋尾》、《市隱齋記》、《濟南行記》等等,在元好問的文章中頗具特色。以名作《市隱齋記》為例,這本是友人李生受隱者婁公所托為其“市隱齋”求記。但隱者求“記”以揚名,引起了元好問深深的感慨,文章以對話體形式寫到:
予曰:“若知隱乎?夫隱,自閉之義也。古之人隱于農、于工、于商、于醫(yī)卜、于屠釣,至于博徒、賣漿、抱關吏、酒家保,無乎不在,非特深山之中,蓬蒿之下,然后為隱。前人所以有大小隱之辨者,謂初機之士,信道未篤,不見可欲,使心不亂,故以山林為小隱;能定能應,不為物誘,出處一致,喧寂兩忘,故以朝市為大隱耳。以予觀之,小隱于山林則容或有之,而在朝市者,未必皆大隱也,自山人索高價之后,欺松桂而誘云壑者多矣,況朝市乎?今夫乾沒氏之屬,脅肩以入市,疊足以登垅斷,利嘴長距,爭捷求售,以與傭兒販夫血戰(zhàn)于錐刀之下,懸羊頭,賣狗脯,盜跖行而伯夷語,曰:‘我隱者也’而可乎?敢問婁之所以隱,奈何?”
文中先辨隱者之意,再辨大隱小隱之別,再揭露今人之隱之虛偽,對婁公之隱提出質疑,文章至此似乎完滿具足。下段借友人的釋疑,又轉出新意:婁公的“廉與高”固然可嘉,然而身將隱,焉用文之?說明婁公仍是求顯,而非真隱。最后宕開一筆作結:“予意大夫、士之愛公者,強為之名耳,非公意也?!边@樣既不作違心之論,又為李生和婁公打一圓場。文章論理嚴謹,行文自然,情感真實,顯現出不茍合于世俗的高潔氣骨。
再如其名作《送秦中諸人引》,本為作者中進士不久,出仕送別秦中諸君而作。文中述及舊游同好的山川田園之志:
常約近南山,尋一牛田,營五畝之宅,如舉子結夏課時,聚書深讀,時時釀酒為具,從賓客游,伸眉高談,脫屣世事,覽山川之勝概,考前世之遺跡,庶幾乎不負古人者。然予以家在嵩前,暑途千里,不若二三君之便于歸也。清秋揚鞭,先我就道,矯首西望,長吁青云。今夫世俗愜意事,如美食、大官、高貲、華屋,皆眾人所必爭,而造物者之所甚靳,有不可得者。若夫閑居之樂,澹乎其無味,漠乎其無所得,蓋自放于方之外者之所貪,人何所爭,而造物者亦何靳耶?行矣諸君!明年春風,待我于輞川之上矣。
元好問以娓娓動人的筆觸、幽美如畫的意境,勾勒出一片文人的歸宿和凈土,同時他以靈魂的感悟告誡人們不要貪戀“世俗愜意”之事,而要記取造物佳處,文中最后以“行矣諸君!明年春風,待我于輞川之上矣”,一氣貫通,文人才子的瀟灑飄逸、倜儻風流之態(tài),呼之欲出。
元好問之文文質俱美,但值得指出的是,他有一些文章“往往以空議冠首,多宋人理學腐語”,行文不免“重滯平衍”(李慈銘《越縵堂讀書記》)。往往不注意剪裁,又不免顯得累贅,有些文章過于質樸,讀起來味道不濃。
(二)明代復古:前后七子與唐宋派
明初八股文當道,程朱理學一統(tǒng),文化的束縛使明代散文很少有新生的氣息,更兼以楊榮、楊儀、楊士奇為代表的臺閣重臣,大興內容上粉飾太平、歌功頌德,形式上雍容典麗、千篇一律的“臺閣體”,明代散文的發(fā)展呈現出沉悶、衰落的態(tài)勢。作為反動,以“復古”、“擬古”為名的散文流派興起,明代先后有前、后七子和唐宋派三個重要的派別。
前七子是指弘治、正德年間出現的李夢陽、何景明、徐禎卿、邊貢、王廷相、康海、王九思,后七子指的是在嘉靖、隆慶年間出現的李攀龍、王世貞、謝榛、宗臣、梁有譽、徐中行、吳國倫。他們有基本相同的創(chuàng)作主張。人們?yōu)閰^(qū)別起見,分別稱之為“前、后七子”。前七子以李夢陽、何景明為代表,后七子以李攀龍和王世貞為代表。他們倡言“文必秦漢,詩必盛唐”,在散文創(chuàng)作中拋棄了唐宋以來文學發(fā)展的既成傳統(tǒng),走上復古的道路。前后七子雖然標榜秦漢,但“他們學問都差于韓、蘇,摹擬不像,后人因此譏他們?yōu)閭误w”(《章太炎國學講義》),一般認為前后七子文章主張復古,文章多缺乏生氣,枯燥難讀,少有佳作。其中可舉出稱為代表作的,有前七子中李夢陽的《禹廟碑》、何景明的《鄭子擢郎中序》;后七子中王世貞的《藺相如完璧歸趙論》、宗臣《報劉一丈書》等。
與前后七子標舉秦漢不同,以王慎中、唐順之、茅坤、歸有光等為代表的“唐宋派”則倡導繼承唐宋諸古文大家傳統(tǒng)。他們的文章多富有文學意味,文從字順,氣韻流暢,平易近人,不像前后七子那樣詰屈聱牙,古氣生澀。唐宋派成就最高的當推歸有光和唐順之。
唐順之(1507—1560),明代儒學家、軍事家、散文家,字應德,號荊川。他高度認同唐宋古文,提出學習唐、宋文“開闔首尾經緯錯綜之法”,在其選輯的《文編》中,首選韓、柳、歐、三蘇、曾、王之文,逐步確立了“唐宋八大家”的歷史地位。其文學創(chuàng)作主張“直據胸臆,信手寫出”,要師法唐、宋而“卒歸于自為其言”,要有“真精神”及“千古不可磨滅之見”,擬古而不湮沒自身格調,被視為“唐宋派”領袖人物。唐順之著作有《荊川先生文集》,共17卷,其中文13卷。唐順之為世傳誦的文章主要是記敘類文字,如《任光祿竹溪記》、《大觀草堂記》等。《任光祿竹溪記》先寫竹在北方為貴而在南方為輕的不同遭遇,闡明“人去鄉(xiāng)則益賤,物去鄉(xiāng)則益貴”的道理,再寫任氏對竹“獨有所深好”,進而闡明“物在鄉(xiāng)也益貴”。文章敘事明晰流暢,析理細致入微,是唐順之的代表性作品。
歸有光(1506—1571),字熙甫,別號震川,又號項脊生,漢族,江蘇昆山人,明代散文家。歸有光在古文方面主要師法歐、曾二家,且能入其門庭,深得宋文婉曲平順之妙,其在散文創(chuàng)作方面的極深造詣,在當時被稱為“今之歐陽修”,后人稱贊其散文為“明文第一”。
歸有光在古文方面的重要開拓,是其古文寫作體裁和內容的“世俗化”、“日?;?。他博采唐宋諸家之長,繼承了唐宋古文運動的傳統(tǒng),同時又在唐宋古文運動的基礎上有所發(fā)展。他進一步擴大了散文的題材,把日常生活中的瑣事引進到嚴肅的“載道”之古文中來,使之更密切地和生活相聯系。這樣,就容易使文章寫得情真意切,平易近人,給人以清新之感。尤其是一些敘述家庭瑣事或親舊的生死聚散的短文,寫得樸素簡潔、悱惻動人,“使覽者惻然有隱”。歸有光的《寒花葬志》、《項脊軒志》、《先妣事略》等文,都寫得有樸素之中見真醇之味,平淡之中有不盡之情,在日常化的生活描摹中,在文從字順的講述中,傳達著儒家之道以外的俗世溫情。
(三)公安竟陵:獨抒性靈的小品文
公安派,是萬歷(1573—1620)年間以袁宏道及其兄袁宗道、弟袁中道三人為代表的文學流派,因三人是湖北公安人而得名。這一派作者還有江盈科、陶望齡、黃輝等。他們所持的文學主張與前后七子擬古主義針鋒相對,他們提出“世道既變,文亦因之”的文學發(fā)展觀,又提出“性靈說”,針對“文必秦漢,詩必盛唐”的說法,他們要求作品“獨抒性靈,不拘格套”,能直抒胸臆,不事雕琢。他們的散文以清新活潑之筆,開拓了我國小品文的新領域。其文章的主要特點是以描繪士大夫的閑適生活和自然景物為主,語言清新明快,不事雕琢。
由于公安派過于強調獨抒性靈,導致其創(chuàng)作過多注重身邊瑣事和個人的喜怒哀樂,因此不免流于輕浮油滑。于是,竟陵派代之而起。竟陵派,是明代后期文學流派,因為主要人物鐘惺(1574—1624)、譚元春(1586—1637)都是竟陵人故被稱為竟陵派,和公安派一樣,竟陵派也主張性靈說,同是明末反對詩文擬古潮流的重要一派。他們不滿公安派的淺易輕率,倡導幽深孤俏,為文追求雅深。
公安、竟陵兩派的小品文大致可分為山水小品、生活小品和嘲戲小品三類。
名士鐘愛山水,因山水中無人事之煩,山水與人相得,人將所見所聞所感記錄下來,即為山水小品。鐘惺說:“以吾與古人之精神俱化為山水之精神,使山水、文字不作兩事,好之者不作兩人,入無所不取,取無所不得,則經緯開合,其中一往深心,真有出乎述作之外者矣。”(《蜀中名勝記序》)在山水的點染中,文人閑適、逍遙,人的自由本性也得以彰顯。故此,公安竟陵兩派作家多山水小品之文。如公安派袁宏道寫西湖六橋一帶的景致:
西湖最盛,為春為月。一日之盛,為朝煙,為夕嵐。今歲春雪甚盛,梅花為寒所勒,與杏桃相次開發(fā),尤為奇觀。
——《晚游六橋待月記》
文中春光與繁花相互映發(fā),滿目絢爛,兼其與云煙天色相表里,更襯托出塵世的詩情畫意之美,文中人的眼光完全是一種藝術的眼光,其生活也完全是一種藝術化的世界。
再如鐘惺《浣花溪記》:
西折纖秀長曲,所見如連環(huán)、如玦、如帶、如規(guī)、如鉤,色如鑒、如瑯玕、如綠沉瓜,窈然深碧,溹回城下者,皆浣花溪委也……溪時遠時近。竹柏蒼然,隔岸陰森者,盡溪,平望如薺。水木清華,神膚洞達。
文中別出心裁的描寫,將浣花溪飄逸風姿盡收眼底。
在山水小品之外,凡記述表現日常生活中如飲酒、品茶、下棋、釣魚、作詩以及民俗風情等的小品文,可稱之為生活小品。這類作品,寫的大多是身邊的生活小事,然雖為小事,卻總是要從中流露出不入塵俗的名士氣。如袁中道寫其山居生活:
山中已有一亭,次第作屋,晨起閱藏經數卷,倦即坐亭上,看西山一帶,堆藍設色,天然一幅米家墨氣。午后閑走乳窟聽泉,精神日以爽健,百病不生。
——《寄四五弟》
文中袁中道向弟弟講述自己的日常生活:早晨閱讀佛經,疲倦了就去看遠山的景色,其景猶如宋代畫家米芾的畫卷,下午聽山泉淙淙,頤養(yǎng)身性,此所謂“閑適”、“閑逸”、“性靈”是也。
晚明人行為放蕩不羈,不以儒教為意,喜歡俏皮幽默,談笑間有時自我解嘲,有時嘲笑他人,偶爾流露出無傷大雅的牢騷和諷刺,發(fā)為文章,即為嘲戲小品。這是一種高雅的幽默藝術,其中顯現著一種過剩的智慧,顯現著一種從容的士大夫風度,既有魏晉名士的從心所欲的佯狂,又有士大夫獨有的適中、適可而止的尺度感。這方面的代表作品,如袁宏道寫給好友丘長孺的信:
聞長孺病甚,念念。若長孺死,東南風雅盡矣,能無念耶?弟作令備極丑態(tài),不可名狀。大約遇上官則奴,候過客則妓,治錢谷則倉老人,諭百姓則保山婆。一日之間,百暖百寒,乍陰乍陽,人間惡趣,令一身嘗盡矣。苦哉!毒哉!
——《與丘長孺書》
文中作者不以生死為意,與好友以生死戲謔。同時感嘆自己身陷塵網,對官場極端厭煩,頗似奴才、妓女、老人、保山婆,每日戴著厚重的人格面具迎來送往,幾多荒誕,幾多可笑。
(四)桐城三祖:清代桐城派古文
清代中期,在古文創(chuàng)作中影響最大的流派當推“桐城派”?!巴┏桥伞背幸u唐宋古文運動和明代唐宋派的余緒,意圖通過學習明代歸有光和“唐宋八大家”,達到先秦、漢代古文那樣的高度。人們常常將方苞、劉大櫆、姚鼐稱為“桐城三祖”,以其為桐城派的代表人物。
方苞是桐城派的創(chuàng)始人,他于康熙時期卷入著名的文字獄——戴名世案,本當處死,后經李光地營救脫難,從此留心精研程朱理學和古文??滴酢⒂赫?、乾隆三朝,極端重視文章的宣傳和教化作用,為了防止作品中出現反清的異端思想,所以清政府一再強調“清真雅正”的文學標準。方苞的古文寫作,適應了清朝的文化需求。方苞在古文寫作方面提倡“義法”,他解釋說,所謂“義”就是“言有物”,所謂“法”就是“言有序”,以今天的說法即是內容與形式的有機統(tǒng)一;同時,方苞還主張古文創(chuàng)作的“雅潔”之風,倡導古文的雅正、簡潔、語言規(guī)范、樸實、不蕪雜,不以華麗語、理俗語、板重語、尖巧語為文。方苞的散文創(chuàng)作極好地實踐了他的古文理論,其古文大多明白曉暢、思想“純正”,結構嚴謹,語言質樸,氣韻深厚。他創(chuàng)作甚豐,多為書序、經說、碑傳之類,其中以記事、記人之文為佳,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是《左忠毅公逸事》、《獄中雜記》和《轅馬說》等,其文皆淵深雅正,筆力千鈞,如《左忠毅公逸事》寫明末左光斗的事跡,全文剪裁精當,筆觸簡潔,緊緊圍繞京畿視學、獄中斥史可法和史可法治兵三個典型片段,來彰顯左光斗剛毅正直和以國家為重、不計個人生死的崇高思想。文章有條不紊、層次井然,飽含作者個人主觀感情的融入。
在“桐城三祖”中,劉大櫆是承前啟后的人物,他本人是方苞的學生,同時又是姚鼐的老師。繼方苞之后,劉大櫆寫出了古文理論專著《論文偶記》,豐富發(fā)展了方苞的“義法”理論。劉大櫆一生郁郁不得志,文中多有一股不平之氣。其文氣肆才雄、鏗鏘絢爛,風格清峻豪邁、富有文采。一般認為,無論是在作品的藝術性還是在文采方面,他的文學才能都高出其師方苞。相對而言,方苞寫得更雅正、更簡潔,而劉大櫆則更多地吸取了詩歌的長處,使其文富有詩意,有一種內在的“高情遠致”。其代表性的著作是一些寫人記事的篇章,如《樵髯傳》、《章大家行略》和《乞人張氏傳》等。在這些作品中,劉大櫆借鑒了明清小說、戲劇描寫人物的藝術方法,生動具體地表現了人物的內心世界。如《樵髯傳》僅五百多字,便把樵髯翁程駿的一生和個性表現出來,使人如聞其聲,如見其人。
姚鼐是桐城派集大成式的人物,桐城古文至姚鼐而進入鼎盛階段,翕然而為天下所宗法。不論在古文創(chuàng)作上,還是在古文理論方面,姚鼐都取得了極高的成就:
在文學理論方面,姚鼐多有建樹:首先,他提出了“義理、考據、辭章”三者兼顧的古文創(chuàng)作理念,他說:“余嘗論學問之事,有三端焉,曰義理也,考證也,文章也。是三者茍善用之,則皆足以相濟。”(《惜抱軒文集·述庵文鈔序》)義理指作品的思想;考證指作品的內容;文章指作品的藝術性。值得指出的是,桐城派自方苞以來本重義理,但隨著清代經學領域乾嘉學派樸學的興起,考據之風因之大盛,義理文章之學受到輕視,為了與之一爭短長,桐城派不得不加入了考據這一文學主張。其次,姚鼐將古文的藝術性進一步分為八項要求:“神、理、氣、味、格、律、聲、色。神、理、氣、味者,文之精也;格、律、聲、色者,文之粗也?!?span id="b6smxie" class="kindle-cn-kai">(《古文辭類纂序目》)前承劉大櫆古文精、粗之說,而又有重大發(fā)展。最后,姚鼐還創(chuàng)造性地提出了古文的風格論,將古文風格分為“陽剛”與“陰柔”兩途:“鼐聞天地之道,陰陽剛柔而已。文者,天地之精英,而陰陽剛柔之發(fā)也……其得于陽與剛之美者,則其文如霆,如電,如長風之出谷……其得于陰與柔之美者,則其文如升初日,如清風,如云,如霞,如煙,如幽林曲澗……觀其文,諷其音,則為文者之性情形狀舉以殊焉?!边@一分類方式后為曾國藩所繼承并加以發(fā)展深化。
在古文創(chuàng)作方面,清人劉聲木認為姚鼐“古文承方、劉之緒而昌大之……和而不刻,精而不浮,其氣斂而不放,其神靜而不散,其尤盛者空明澄澈,含咀靡盡”,“所為文高深簡古,才斂于法,氣蘊于味,尤近于司馬遷、韓愈?!?span id="c8wwgnx" class="kindle-cn-kai">(《桐城文學淵源考》)在桐城諸家中,姚鼐的文章最富有情韻,以簡約清淡、雍容和易、醇正嚴謹為主要風格特色。姚鼐擅長序、記、碑、傳及書一類的古文寫作,《登泰山記》、《游靈巖記》、《泰山道里記序》、《快雨堂記》、《游媚筆泉記》、《李斯論》是其中的典范之作。姚鼐文章體式適中,每篇皆自成法度,斐然成章,文法考究,文體省凈,雅潔不蕪。其山水之文,多從純客觀角度描摹,讓風景自然言說,寓幽懷深意于其中;其書、序說理之文亦多敘事成分,娓娓而談,從容不迫,自然親切。如其《登泰山記》,文章先概括交待泰山的地理環(huán)境,接著寫登泰山的經過,再寫次日一早在日觀亭觀日出,后面寫作者游蹤所及的一些名勝古跡,最后綜合敘述泰山的特點。文章一時間為順序,以游蹤為線索,通過空間的轉換將泰山的地理形勢、自然景色和名勝古跡交待出來,完美地實踐了“言有序”、“言有物”的桐城故訓,同時作者將自己對泰山地名的一些考據與文章綜合起來,又體現了“考據”的創(chuàng)作原則。
桐城派是清代文壇最大的古文流派,其文派理論體系完整,創(chuàng)作特色鮮明,作家眾多,作品豐富,播布地域廣,綿延時間久,影響深遠,與姚鼐大約同時的張惠言創(chuàng)始的“陽湖派”以及清末的曾國藩,皆可視為桐城派的嫡傳后裔,尤其被視為“桐城中興”領袖人物的曾國藩全面發(fā)展了桐城派的古文理論,在中國文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在一定的意義上,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章,桐城派是中國古文的最后絕響,它標志著中國古文黃金時代的終結。
免責聲明:以上內容源自網絡,版權歸原作者所有,如有侵犯您的原創(chuàng)版權請告知,我們將盡快刪除相關內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