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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少陵先生年譜會箋

    時間:2023-12-19 理論教育 版權反饋
    【摘要】:公生于河南鞏縣。是年,王翰舉“直言極諫”科,又舉“超拔群類”科。是年,元結(jié)生;崔翻登進士第。黃鶴以為是時未有梨園弟子,公不得與龜年同游,因謂詩云“岐王”當指嗣岐王珍,“崔九堂前”乃崔氏舊堂。公觀舞在開元五年,時亦已有梨園之稱。若云范、滌卒時,公才十五,前此齠齔之年,不得與于名公貴介之游,則不知十四五時,已出游翰墨場,與崔魏輩相周旋矣。開元十五年丁卯王昌鈴、常建登進士第。

    公姓杜氏,名甫,字子美。十三世祖晉當陽侯預,曾祖依藝,祖審言,祖母薛氏,父閑,母崔氏。預勛業(yè)學術,震耀千古,史載其言曰:“德不可企及,立功立言,可庶幾也?!逼渥载撊绱?。依藝官監(jiān)察御史,河南鞏縣令;審言修文館學士,尚書膳部員外郎,用朝議大夫,兗州司馬,終奉天令。公《進雕賦表》曰:“臣之近代陵夷,公侯之貴磨滅,鼎銘之勛,不復昭耀于明時?!绷既?。顧審言詩稱初唐大家;審言從兄易簡亦以文章有聲于時。(按《舊書·文苑傳》:“易簡……善著述,撰《御史臺雜注》五卷,《文集》二十卷,行于代?!保┒攀狭⒀灾L,固不替也。故公獻《三大禮賦》后,贈崔于二學士詩曰:“儒術誠難起。家聲庶已存?!?/p>

    睿宗先天元年壬子(712)即景云三年,正月改元太極。五月改元延和。七月,立皇太子隆基為皇帝,以聽小事,自尊為太上皇。八月,玄宗即位,改元先天。是年,鞏縣大水,壞城邑,損居民數(shù)百家(見《鞏縣志》)。孟浩然二十二歲,李白、王維并十三歲。王灣登進士第(見(唐詩紀事)及徐松《登科記考》。張九齡擢“道伴伊呂”科(見《冊府元龜》《唐會要》)。玄宗即位,始置翰林院,延文章之士,下至僧道書畫琴棋術數(shù)之工,皆處之,謂之待詔。按置翰林院,史不詳何年,姑系于此。

    公生于河南鞏縣?!逗幽细尽罚骸办柨h東二里瑤灣,工部故里也。故鞏城有康水,去琪灣二十里,與逸事合。”(通事詳見后)又曰:“康水,即康店南水。工部故里在瑤灣,去康店南二十里外?!笨脊逋?,本出京兆杜陵,故每稱“杜陵野老”,《進封西岳賦表》云:“臣本杜陵諸生也。”自六世祖叔毗,已為襄陽人。(《周書·叔毗傳》:“其先京兆人,徙居襄陽?!保┰嬉浪嚱K河南鞏縣令。遂世居鞏縣。

    玄宗開元元年癸丑(713)即先天二年。十二月改元。十月,幸新豐,講武于翻山下。

    公二歲。

    開元二年甲寅(714)正月,置教坊于蓬萊宮側(cè),上自教法曲,謂之“梨園弟子”(見《唐會要》《雍錄》)。七月,造興慶宮。是年,王翰舉“直言極諫”科,又舉“超拔群類”科(見《唐才子傳》)。

    公三歲。

    開元三年乙卯(715)西域八國請降。

    公四歲。

    開元四年丙辰(716)印度僧善無畏來華。

    公五歲《萬年縣君墓志》曰:“甫昔臥病于我諸姑,姑之子又病。問女巫,巫曰:‘處楹之東南隅者吉。’姑遂易子之地以安我,我用是存,而姑之子卒。后乃知之于走使?!迸P病年次無可考。惟《志》云“后乃知之于走使”,知時尚童稚,未解記事。公七歲吟詩,六歲觀舞,音留記憶,臥病要當在六七歲前,則無惑矣。姑列此以俟考?!哆M封西岳賦表》曰:“是臣無負于少小多病,貧窮好學者已?!鄙傩《嗖?,殆指此耶?

    開元五年丁巳(717)詔訪逸書,選吏繕寫,命尹知章等二十二人,于東都乾元殿前編??Q“乾元院”。

    公六歲。嘗至郾城,觀公孫大娘舞“劍器”、“渾脫”?!队^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》序曰:“開元三載,余尚童稚,記于郾城觀公孫氏舞‘劍器’、渾脫’。”錢箋:“‘三載’一作‘五載’,時公年六歲。公‘七歲思即壯’,六歲觀劍,似無不可。詩云:‘五十年間似反掌’,自開元五年,至是年(按大歷二年),凡五十一年。”

    開元六年戊午(718)改花元院為麗正修書院。賈至生。

    公七歲。始作詩文?!秹延巍吩娫疲骸捌啐g思即壯,開口詠鳳凰。”《奉贈鮮于京兆二十二韻》云:“學詩猶孺子?!薄哆M雕賦表》云:“自七歲所綴詩筆,向四十載矣,約千有余篇。”

    開元七年己未(719)《華嚴論》成。

    公八歲。

    開元八年庚申(720)李思訓卒(見李邕《云摩將軍碑》)。印度金剛智、不空金剛來華(按合善無畏稱“開元三大師”)。

    公九歲。始習大字?!秹延巍吩娫疲骸熬琵g書大字,有作成一囊。”

    開元九年辛酉(721)命僧行一造新歷(即“大衍歷”),梁令瓚造黃道游儀。

    公十歲。

    開元十年壬戌(722)

    公十一歲。

    開元十一年癸亥(723)四月,張說為中書令。十月,置溫泉宮于驪山。是年,元結(jié)生;崔翻登進士第(見《唐才子傳》)。初制(圣壽樂),令諸女衣五方色衣,以歌舞之(見《教坊記》)。

    公十二歲。廣德元年,公五十二歲時,在梓州《送路六侍御入朝》詩曰:“童稚情親四十年?!甭飞w是公十二三時友伴。

    開元十二年甲子(724)祖詠登進士第(見《唐才子傳》)。

    公十三歲。

    開元十三年乙丑(725)十月,作“水運渾天”成。十一月,封泰山。車駕還,幸孔子宅,過璐州金橋,御路縈轉(zhuǎn),上見數(shù)十里間,旗抓鮮潔,羽衛(wèi)齊整,遂令靈道玄等三人合制《金橋圖》(見《開天傳信記》)。

    公十四歲?!秹延巍吩娫唬骸巴羰奈?,出游翰墨場。斯文崔魏徒,以我似班揚?!痹ⅲ骸按?,鄭州尚。魏,豫州啟心。”

    《江南逢李龜年》詩曰:“岐王宅里尋常見,崔九堂前幾度聞?!痹ⅲ骸按蘧?,即殿中監(jiān)崔滌,中書令泛之弟?!卑瘁醴丁⒋逌欤⒆溆陂_元十四年,則公始逢李龜年,在是年以前,今亦附記于此。黃鶴以為是時未有梨園弟子,公不得與龜年同游,因謂詩云“岐王”當指嗣岐王珍,“崔九堂前”乃崔氏舊堂。按《唐會要》:“開元二年,以天下無事,聽政之暇,于梨園自教法曲,必盡其妙,謂之‘皇帝梨園弟子’。”《雍錄》:“開元二年,置教坊于蓬萊宮側(cè),上自教法曲,謂之‘梨園弟子’?!惫秳ζ餍行颉芬嘣疲骸白愿哳^宜春梨園二伎坊內(nèi)人,洎外供奉舞女。曉是舞者,圣文神武皇帝初,公孫一人而已?!惫^舞在開元五年(或作三年),時亦已有梨園之稱。乃謂開元十四年無梨園弟子,何哉?考東都尚善坊有岐王范宅(見《唐兩京城坊考》),崔氏亦有宅在東都(張說《滎陽夫人鄭氏墓志銘》:“終于雒陽之遵化里?!编嵤霞礈熘福9鞂毲埃磭L到長安。其聞龜年歌,必在東都(公姑萬年君居東都仁風里,幼時嘗臥病于其家,或疑公母早亡,寄養(yǎng)于姑,雖近附會,然以鞏洛咫尺之近,其常在東都,留居姑家,則可信也)。若云范、滌卒時,公才十五,前此齠齔之年,不得與于名公貴介之游,則不知十四五時,已出游翰墨場,與崔魏輩相周旋矣。且“脫略小時輩,結(jié)交皆老蒼”。復有《壯游》詩句,可以覆案。必謂天寶后,始得與龜年相見,失之泥矣。

    《詩話類編》:“杜甫十余歲,夢人令采文于康水。覺而問人,此水在二十里外。乃往求之,見峨冠童子告曰:‘汝本文星典吏,天使汝觀舞下謫。為唐世文章,云誥已降,可于豆瓏下取?!σ榔溲裕靡皇?,有金字,文曰:‘詩王本在陳芳國,九夜捫之麟篆熱,聲振扶桑亨天國?!笠蚺迦胧[市,歸而飛火入室,有聲曰:‘邂逅穢,吾令汝文而不貴?!笔卤静唤?jīng),聊贅于此,用資談助耳。

    開元十四年丙寅(726)四月,張說罷。是年,儲光羲、崔國輔、綦毋潛登進士第(俱見《唐才子傳》)。

    公十五歲?!栋賾n集行》曰:“憶昔十五心尚孩,健如黃犢走復來。庭前八月梨棗熟,一日上樹能千回?!?/p>

    開元十五年丁卯(727)王昌鈴、常建登進士第(并見《唐才子傳》)。徐堅等纂《初學記》成(見《唐會要》)。

    公十六歲。

    開元十六年戊辰(728)

    公十七歲。

    開元十七年己巳(729)宋璟為尚書右丞相。

    公十八歲。

    開元十八年庚午(730)十一月,張說薨。是年,釋智升撰《開元釋教錄》,實我國佛教經(jīng)錄之總匯。

    公十九歲。游晉,至郇瑕(今山西猗氏縣)。從韋之晉、寇錫游?!犊揄f之晉》詩曰:“凄愴郇瑕地,差池弱冠年?!薄冻昕苁逃吩娫唬骸巴鶆e郇瑕地,于今四十年?!敝禚Q齡曰:“郇瑕,晉地。公弱冠之時,嘗游晉地,當是游晉后為吳越之游也?!卑础冻昕苁逃吩婜Q注曰:“詩云:‘故泊洞庭船?!斒谴髿v五年潭州作。其云‘春深把臂前’,蓋指去年之春。”大歷五年,距開元十八年,適得四十年,知公游晉,實在十九歲時,前詩云“差池弱冠年”,非必實指二十也。

    開元十九年辛未(731)吐蕃求《毛詩》《禮記》《左傳》《文選》,以經(jīng)書賜與之。王維雄入公主第,唱《郁輪袍》,并呈詩卷,大獲嘉賞,尋舉進士,遂以狀頭及地(事見《集異記》。)《唐才子傳》稱維開元十九年進士,《舊書》作開元九年,《登科記考》曰:“按‘九’上脫‘十’字?!保?。薛據(jù)同榜進士(見《唐才子傳》),王昌齡舉“博學宏詞”科。

    公二十歲。游吳、越。黃曰:“公《進三大禮賦表》云:‘浪跡于陛下豐草長林,實自弱冠之年?!瘎t其游吳、越,乃在開元十九年?!眹L至江寧,與許八、顥上人同游,約當是年?!端驮S八歸江寧》詩題曰:“甫昔時嘗客游此縣,于許生處乞瓦棺寺《維摩圖樣》?!保ò础毒S摩詰圖》,晉顧愷之作)《因許八寄旻上人》詩曰:“不見旻公三十年?!庇衷唬骸芭f來好事今能否?……棋局動隨幽澗竹,袈裟憶上泛湖船。”二詩當是乾元元年作。鶴注:“游吳、越在開元十九年,公方二十歲,至乾元元年,相距二十七年曰‘三十年’,曰亦約略之詞?!?/p>

    開元二十年壬申(732)三月,信安王祎大破奚契丹于幽州。六月,遣范安及于長安廣花萼樓。筑夾城,至芙蓉園(按《會要》作二十四年)。

    公二十一歲,游吳、越。

    開元二十一年癸酉(733)十一月,宋璟致仕。十二月,張九齡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是年,上親注《道德經(jīng)》,令學者習之。(見《封演見聞記》)。劉長卿登進士第(見《唐才子傳》)

    公二十二歲。游吳、越。

    開元二十二年甲戌(734)五月,九齡為中書令。李林甫同平章事。十二月,張守珪斬契丹王屈烈,及其大臣虞可汗,傳首東都。是年,刺史韋濟薦方士張果,招以果為光祿大夫。王昌齡選宏詞超絕群類。(見《直齋書錄解題》)

    公二十三歲。游吳、越:

    開元二十三年乙亥(735)十二月,冊壽寺王妃楊氏。是年,李適之為河南尹。(見公《皇甫淑記碑》)韋應物生。賈至、李頎登進士第;(并見《唐才子傳》)蕭穎士、李華同榜進士。(見《舊唐書·文苑傳》《韋述傳》《摭言》,及華《寄趙十七侍御》詩注)李白游太原。司馬承禎化形于天臺(見劉大彬《茅山志)。玄宗注《老子》,并修《義撫》八卷,并制《開元文字音義》三十卷頒示公卿。(見《唐會要》)

    公二十四歲。自吳越歸東都,舉進士,不第。黃曰:“公本傳‘嘗舉進士,不第?!省秹延巍吩娫疲骸畾w帆拂天姥。中歲貢舊鄉(xiāng)……忤下考功第,獨辭京兆堂?!卑词罚禾瞥蹩脊烧曝暸e。至開元二十四年,考功郎李昴為舉人詆訶,帝以員外郎望輕,徙禮部,以侍郎主之。則公下考功第。當在二十三年,蓋唐制年年貢士也?!哆x舉志》:“每年仲冬,州縣館監(jiān),舉其成者,送之尚書?。骸薄渡享f左丞》詩曰:“甫昔少年日,早充觀國賓?!柄Q注:“其時年方二十余歲,宜自謂少年也。”《舊書·韋述傳》:“蕭穎士者,聰俊過人。富詞學,有名于時,賈曾、席豫、張垍、韋述皆引為談客。開元二十三年登進士第,考功員外郎孫逖稱之于朝。”則知是年孫逖知貢舉。又是年試場在福唐觀?!短綇V記》引《定命錄》:“崔圓微時,欲舉進士于縣,見市令李含章云:‘君合武出身,官更不停,直至宰相?!_元二十三年,應將帥舉科,又于河南府充鄉(xiāng)貢進士。其日正于福唐觀試,遇敕下,便于試場中喚將拜執(zhí)戟,參謀河西軍事?!卑础短苾删┏欠豢肌罚焊>佑^在崇業(yè)坊。李邕有《東都福唐觀鄧天師碣》。

    開元二十四年丙子(736)五月,名僧義福卒,賜號大智禪師。七月,葬于伊闕之北,送葬者數(shù)萬人,嚴挺之為作碑。十一月,張九齡罷,李林甫兼中書令。牛仙客同平章事。是年,于西京大明宮置集賢殿書院。(《店兩京城坊考》:“按西京之有書院,仿東都之制也。開元二十四年,駕在東都,張九齡遣直官魏先祿先入京造之?!保﹨堑佬鳌兜鬲z變相圖》。

    公二十五歲。游齊、趙。朱曰:“按《壯游》詩‘忤下考功第,獨辭京兆堂。放蕩齊趙間,裘馬頗清狂?!窍碌诤蠹从锡R趙之明證?!苯惶K源明。錢謙益曰:“《壯游》詩云:‘……放蕩齊趙間,裘馬頗清狂。春歌叢臺上,冬獵青丘旁……蘇侯據(jù)鞍喜,忽如攜葛強?!K侯,注云:‘監(jiān)門胄令蘇預,’即源明也。開元中,源明客居徐,天寶初舉進士。詩獨舉蘇侯,知杜之游齊趙,在開元時,而高李不與也?!卑础栋税г姟吩唬骸敖Y(jié)交三十載。”源明卒于廣德二年,前二十八年。為開元二十四年,源明猶未至京師,公與訂交,必在其時。詩曰:“三十載”者舉成數(shù)也?!秹延巍吩娫唬骸按焊鑵才_上,冬獵青丘旁,呼鷹皂櫪林,逐獸云雪岡?!薄稘h書》顧師古注:“……叢臺,本六國時趙王故臺,在邯鄲城中?!薄董h(huán)宇記》:“青丘,在青州千乘縣。”蔡夢弼曰:“皂櫪林,云雪岡,皆齊地?!笔撬沃厣鯊V,疑非在一時。源明居山東亦甚久,直至上表自舉時,猶自稱“臣山東一布衣也”。公自開元二十四年,始游齊趙,至二十九年歸東都,中更五載,其與源明同游,當在此數(shù)年間?!镀咴氯照搲涯陿肥隆吩娫唬骸办退技t顏日,霜露凍階闥。胡馬挾雕弓,鳴弦不虛發(fā)。長批逐狡兔。突羽當滿月。”盧曰:“此即《壯游》詩中‘放蕩齊趙間,裘馬頗清狂……呼鷹皂棲林,逐獸云雪岡’事也?!?/p>

    開元二十五年丁丑(737)四月,張九齡貶荊州長史。十一月,宋璟薨。是年,上以幾致措刑,推功元輔。王維為監(jiān)察御史,在河西節(jié)度幕中。

    公二十六歲。游齊、趙。

    開元二十六年戊寅(738)八月。杜希望拔吐蕃新城,以其地為威武軍。六月,張守珪大破契丹林胡,遣使獻捷。是年,分左右羽林,置龍武軍。崔曙舉進士,以狀元及第(見《直齋書錄解題》)。

    公二十七歲,游齊、趙。

    開元二十七年己卯(739)八月,追謚孔子為文宣王。蓋嘉運大破突厥,施于碎葉城,擒其王吐火仙送京師。是年,崔曙卒。公二十八歲。游齊、趙。

    開元二十八年庚辰(740)是時頻歲豐稔,京師米斛不滿二百,天下乂安,雖行萬里,不持寸鐵。張九齡、孟浩然并卒于是年。王昌齡游襄陽(見王士源《孟浩然集序》)。

    公二十九歲。游齊、趙。公父閑為兗州司馬時,公嘗至兗省侍,當在是年,《登兗州城樓》詩所云“東郡趨庭日,南樓縱目初”者是也??紓髦静谎杂蝺迹卸鄡贾菰姟!兜莾贾莩菢恰菲湟灰?。諸家或編于開元二十四年,或以屬開元二十八年。要以后說為近是。蓋公詩散佚者多,天寶以前,尤罕存稿。觀集中自開元二十四年以前,游晉,游吳、越,間歸東都,皆無詩。自開元二十四年以后。至二十八年,其間游齊、趙。亦無詩。不宜獨開元二十四年游兗所作,忽有存稿。揆之常理,《登兗州城樓》詩,其不作于開元二十四年,明矣。且今集中諸作,時次可考,萬無疑義者,惟《假山》詩最早,實作于天寶元年。自是以后,存詩漸多。茲定趨庭于開元二十八年,則作《登兗州城樓》詩時,去《假山》詩,才前二年,庶幾與開始存稿之期,亦較合符節(jié)矣,又按閑之卒年,于兗州趨庭事,為先決問題。舊說頗有異議,惟朱錢二氏持論最有據(jù)。天寶三載,公祖母范陽太君卒,公撰墓志,或以為時閑已故,志蓋代登作也。錢謙益曰:“代其父閑作也。薛氏所生子曰閑、曰升、曰專。太君所生曰登?!吨尽吩疲骸车人拊鈨?nèi)艱,長自太君之手者。’知其代父作也。又曰:‘升幼卒,專先是不祿?!瘎t知閑尚無恙也……元志云閑為奉天令。是時尚為兗州司馬。閑之卒,蓋在天寶間,而其年不可考矣?!敝熳ⅲ骸鞍础吨尽吩啤食h大夫兗州司馬’,猶《漢書·李廣傳》所云‘故李將軍’,非謂已沒也……但閑時為兗州司馬,而傳志俱云‘終奉天令’??挤钐鞛榇纬嗫h,唐制京縣令,正五品,上階。閑自兗州司馬授奉天令,蓋從五品升正五品也。公東郡趨庭之后,閑即丁太君憂,必服闕補此官耳。”按閑卒必在天寶三載以后,尚別有證。公弟四人:穎、觀、豐、占。公行二,集有寄豐詩,稱第五弟,疑豐為閑第四子。又有《遠懷舍弟穎觀等》詩,穎次觀前,觀當系閑第三子。又有《舍弟觀歸藍田迎新婦》詩,約作于大歷二年。若定觀二十左右置室,則當生于天寶五載前后,豐、占復幼于觀,知天寶十載前,閑蓋尚存,而其卒,則宜在天寶末,或且更后,亦屬可能。舊說閑卒于天寶三載前,則開元二十八年或不宜有趨庭事。今既知閑卒遠在天寶三載后,則定趨庭于開元二十八年,益有據(jù)矣。

    《寄高常侍》詩曰:“汶上相逢年頗多?!背鹱ⅲ骸般肷舷喾?,蓋開元間相遇于齊魯也。”考高適《酬秘書弟兼寄幕下諸公》詩序曰:“乙亥歲(按即開元二十五年)適征詣長安?!庇帧端妥逯妒筋仭吩姡ò撮_元二十七年作,詳見后)曰:“俱游帝城下,忽在梁園里?!边m以開元二十三年游京師,二十七年來梁宋,其間公雖在齊、趙,不得遇適于汶上也。又適《奉酬北海李太守平陰亭》詩曰:“誰謂整隼,翻然憶柴扃。書寄汶陽客,回首平陰亭。”李邕以天寶二年出為北海太守,六載杖死于郡,其間適嘗客居汶陽,而公亦以天寶四載再游齊、魯。則相逢汶上,其即在天寶四載乎?然而天寶三載秋,二人實嘗相從賦詩于梁、宋,此云“汶上相逢年頗多”,明指訂交之初,又不合也。蓋游梁以后,寄詩以前,二公聚首者屢矣,詩何以獨言天寶四載汶上之遇?是知以汶上相逢屬于天寶四載,又不足信。竊謂開元二十七八年間,適嘗至山東,因得與公相遇,詩所云,殆指此也。適《宋中送族侄式顏》詩注曰:“時張大夫貶括州,使人召式顏,遂有此作?!蓖瑫r又作《送族侄式顏》詩曰:“我今行山東,離憂不能已?!卑础杜f唐書·玄宗紀》,張守珪貶括州,在開元二十七年六月。其時適方有山東之行。意其既至山東,與公相值,或在開元二十七八年之間,其時公方游齊、趙,汶上地在齊南魯北,二公邂逅于斯,正意中事耳。

    《別張十三建封》詩曰:“相逢長沙亭。乍問緒業(yè)余。乃吾故人子,童丱聯(lián)居諸。”朱注:“公父閑為兗州司馬,當是趨庭之日,與張玠(按即建封父,兗州人)同游,而建封相從也。故人指價,童丱指建封。建封以貞元十六年終,年六十有六。公開元末游兗,是時建封才六、七歲耳?!卑磁c張價同游,當亦在開元二十七八年。與趨庭及逢高適之年分皆合,可資互證也。

    開元二十九年辛巳(741)正月,兩京諸州各置玄元皇帝廟,并崇玄學,以《老》《莊》,《文》《列》為“四子”,令習業(yè)成者,準明經(jīng)考試,謂之道舉。八月,以安祿山為營州都督,充平盧軍使。九月,上親注《金剛經(jīng)》及《修義訣》(見《冊府元龜》)。

    公三十歲。歸東都。筑陸渾莊,于寒食日祭遠祖當陽君。是年有《祭當陽君文》曰:“小子筑室首陽之下,不敢忘本,不敢違仁,庶刻豐石,樹此大道,論次昭穆,載揚顯號?!痹~意,當是因新居落成而昭告遠祖?!跺居钣洝罚骸笆钻柹?,在偃師縣西北二十五里。”公《寄河南韋尹》詩原注曰:“甫有故廬在偃師?!碑敿粗复恕!稇浀芏住吩ⅲ骸皶r歸在河南陸渾莊?!逼制瘕堅唬骸肮信f廬在河南偃師縣,曰陸渾莊,后又有土婁莊,宜即一處。”按公有《憑孟倉曹將書覓土婁舊莊》詩曰:“平居喪亂后,不到洛陽岑?!鼻掖嗽弧芭f莊”,前詩曰“故廬”,義亦正同,故知即一處也。惟浦以為莊名“土婁”,鶴注亦謂“土婁”為地名,非也?!巴翃洹?,疑即《寄河南韋尹》詩“尸鄉(xiāng)余土室”之“土室”。(《詩正義》:“河南偃師縣西二十里有尸鄉(xiāng)亭?!保Q別注“土室謂依土以為室,如《宿贊會土室》詩云‘土室延白光’”者,得之。

    天寶元年壬午(742)二月,褒封莊子為南華真人,文子為通玄真人,列子為沖虛真人,庚桑子為洞虛真人,其所著書悉號“真經(jīng)”。十月,造長生殿(見《唐會要》)。是年,李白自會稽來京師。王維為左補闕,遷庫部郎中。

    公三十一歲。在東都。姑萬年縣君卒于東京仁風里,六月,還殯于河南縣,公作墓志?!吨尽吩唬骸白髋渚樱瑢崬楹贸?,河東裴君諱榮期,見任濟王府錄事參軍。”又有“兄子甫”云云,則縣君,公父之妹也。

    天寶二年癸未(743)正月,安祿山入朝。三月,廣運潭成。是年,邱為登進士第(見《唐才子傳》)。長安“飲中八仙”之游,約當此時。

    公三十二歲。在東都。

    天寶三載甲申(744)正月,遣左右相以下祖別賀知章于長樂坡。李白供奉翰林院。三月,安祿山兼范陽節(jié)度使。壽王妃楊氏號“太真”,召入宮。李白賜金放還。是年,岑參登進士第(見杜確《岑嘉州集序》《唐才子傳》)。芮挺章選自開元初迄天寶三載詩稱《國秀集》。

    公三十三歲。在東都。五月,祖母范陽太君卒于陳留之私第,八月,歸葬偃師,公作墓志。范陽太君,公祖審言繼室,盧氏。是年夏,初遇李白于東都。顧農(nóng)曰:“公與白相從賦詩始于天寶三四載間,前此未聞相善也。白生于武后圣歷二年,公生于睿宗先天元年,白長公十三歲,公于開元九年游剡溪,而白與吳筠同隱剡溪,則在天寶二年,相去十三載,斷未相值也。后公下第游齊趙,在開元二十三年,考白譜,時又不在齊趙。及白因賀知章薦,召入金鑾,則在天寶三載正月,時公在東都,葬范陽太君(按葬太君事在八月,此誤),未嘗晤白于長安也。是載八月,白放還,客游梁宋,始見公于東都(按三月放還,五月已至梁宋,見公于東都當在三五月之間),逆相從如弟兄耳。觀公后寄白二十二韻有云‘乞歸優(yōu)詔許,遇我宿心親’,是知乞歸后始遇也。”按《贈李白》詩,當是本年初遇白時作。詩曰:“李侯金閨彥,脫旁事幽討。”盧世濃曰:“天寶三載,詔白供奉翰林,旋被高力士譖,帝賜金放還,白托鸚鵡以賦曰‘落羽辭金殿’,是‘脫身’也。是年,白從高天師授策,以‘事幽討’也?!鼻铮瘟核?,與李白、高適登吹臺琴臺。《遣懷》詩曰:“昔我游宋中,惟梁孝王都……憶與高李輩。論交入酒壚。兩君壯藻思,得我色敷膄。氣酣登吹臺,懷古視平蕪。芒碭云一去,雁鶩空相呼?!薄段粲巍吩娫唬骸拔粽吲c高李,(按原注曰:“高適李白?!保┩淼菃胃概_(按即琴臺)。寒蕪際碣石,萬里風云來。桑柘葉如雨,飛藿去徘徊。清霜大澤凍,禽獸有余哀。”《贈李白》詩曰:“亦有梁宋游,方期拾瑤草。”蓋在東都時,與白預為之約也?!短茣だ畎讉鳌罚骸芭c高適同過汴州,酒酣登吹臺,慷慨懷古。”公傳:“從高適、李白過汴州,登吹臺,慷慨懷古,人莫測也。”王琦《太白年譜》曰:“《贈蔡舍人詩》云:‘一朝去京國,十載客梁園,’……《梁園吟》曰:‘我浮黃河去京闕,掛席欲進波連山。天長水闊厭遠涉,訪古始及平臺(按即吹臺)間。’是去長安之后,即為梁宋之游也。”(按《梁園吟》又曰:“平頭奴子搖大扇,五月不熱疑清秋?!笔前滓匀路胚€,五月已至梁宋,至其與高杜同游,則在深秋耳。)《東征賦》曰:“歲在甲申,秋窮季月,高子游梁既久,方適楚以超忽?!薄豆倥_》詩序曰:“甲申歲。適登子賦琴臺?!庇钟小端沃袆e周果李三子》詩曰:“李侯懷英雄,骯臟乃天資?!彼浦^白也。適集中多宋中詩,所言時序,多與公詩合,其間必有是時所作者。嘗渡河游王屋山,謁道士華蓋君,而其人已亡?!稇浳粜小吩唬骸皯浳舯睂ば∮卸矗楹优瓭^輕舸。辛勤不見華蓋君。艮岑青輝慘幺么。千崖無人萬壑靜,三步回頭五步坐。秋山眼冷魂未歸,仙賞心違淚交墮。弟子誰依白茅屋,盧老獨啟青銅鎖。巾拂香余搗藥塵,階除灰死燒丹火。玄圃滄洲莽空闊,金節(jié)羽衣飄婀娜。落日初霞閃余映,倏忽東西無不可。松風澗水聲合時,青兕黃熊啼向我?!背鹱ⅲ骸按顺踉L華蓋君而傷其逝世,是游果宋時事。”《昔游》詩曰:“昔謁華蓋君,深求洞宮腳。玉棺已上天,白日亦寂寞。暮升艮岑頂,巾幾猶未卻。弟子四五人,入來淚俱落。余時游名山,發(fā)軔在遠壑。良覿違夙愿,含凄向寥廓,林昏罷幽磬,竟夜伏石閣。王喬下天壇,微月映皓鶴(按此言夢寐恍惚,如見道士跨鶴降于天壇也。舊注非是)。晨溪響虛馬夬,歸徑行已昨?!敝禚Q齡曰:“華蓋君,猶太白集之丹邱子,蓋開元天寶間道士隱于王屋者,不必求華蓋所在以實之也。詩云:‘深求洞宮腳?!磳m即《憶昔行》所云‘北尋小有洞’也……洞在王屋艮岑,即王屋山東北之岑也,天壇亦在王屋;《地志》:‘大星山絕頂曰天壇,濟水發(fā)源處’是也。王屋在大河之北,故《憶昔行》曰‘洪河怒濤過輕舸’也?!卑炊娮肥鲋]華蓋君事至詳盡,因悉錄之,以存故實,是時詩中屢言學仙,一若真有志于此者。今則渡大河,走王星,將求華蓋君而師事之,至而其人適亡。詩云“良覿違夙愿,含凄向寥廓”,沮喪之情可知,宜其歷久不忘一再追念而不厭也。又按李陽冰《草堂集》序:白放還后,即就從祖陳留采訪大使彥允,請北海高天師授道篆于齊州紫極宮。陳留,宋地,白之來游,為訪彥允;公之來游,為誦華蓋。前此公《贈李白》詩曰:“亦有梁宋游,相期拾瑤草”,殆謂此也。公師事華蓋之志,竟不就;而白后果得受篆于高天師。(白有《奉餞高尊師如貴道士傳道篆畢歸北?!吩?,故公明年又有《贈李白》詩曰:“未就丹砂愧葛洪?!保?/p>

    天寶四載乙酉(745)八月,冊太真為貴妃,三姐皆賜第京師。是年,李白在山東,冬日,去之江東。九月,詔改兩京波斯寺為“大秦寺”(見《冊府元龜》。按,此中土最古之天主教堂也)。

    公三十四歲。再游齊、魯。是時李之芳為齊州司馬,夏日,李邕自北??睚R州,公嘗從游,陪宴歷下亭及鵲山湖亭?!杜憷畋焙Q鐨v下亭》詩原注:“時邑人蹇處士輩在坐?!卑幢R象有詩題曰:“追涼歷下古城西北隅——此地有清泉喬木?!币槐绢}上有“同李北海”四字。公詩云:“濟南名士多?!毕笞⑺恕;驀L與斯游乎?俠考。旋暫如臨邑。臨邑屬齊川,秋后至兗州,時李白亦歸東魯。兗州,天寶元年改名魯郡。公與同游,情好益密,公贈白詩所云“余亦東蒙客,憐君如弟兄;醉眠秋共被,攜手日同行”者是也。白家本在魯郡。公《送白十二韻》曰:“醉舞梁園夜,行歌泗水春。”知白游梁之次年春,已至兗州(天寶三載三月,諸郡玄元廟已改稱紫極宮。白至齊州,于紫極宮從高天師受道篆,疑在歸兗以前。天寶三載秋冬之際)。公詩曰:“余亦東蒙客。”白《寄東香二稚子》詩曰:“我家寄東舍,誰種龜陰田?!薄稇浥f游寄元參軍》詩曰:“北闕青云不可期,東山白首還歸去?!痹粬|蒙,曰龜陰,曰東山,實即一處。《續(xù)山東考古錄》:“《元和志》以蒙與東蒙為二山。余謂蒙在魯東,故曰東蒙……今天又分東蒙、云蒙、龜蒙三山。惟《齊采》以為龜蒙二山,最當……合言之曰東山,分言曰龜蒙?!倍矶珜⑽魅?,白亦有江東之游。城東石門一別,遂無復相見之日矣。錢曰:“《單父東樓送族弟沈之秦》則曰:‘長安宮闕九天上,此地曾經(jīng)為近臣。屈平憔悴滯江潭,辛伯流離放東海?!遏斂|石門送杜二甫》則云:‘醉別復幾日,登臨遍池臺。何言石門路,重有金樽開?!酥钣螁胃负?,于魯郡石門與杜別也。單父至兗州二百七十里,蓋公輩游梁宋后,復至魯郡,始言別也?!?/p>

    在兗州時,白嘗偕公同訪城北范十隱居,公有詩曰:“落景聞寒杵?!卑准嘤袑し对娫唬骸把愣惹锷h?!倍娝o時序正同。又公詩曰:“更想幽期處,還尋北郭生?!卑自娫唬骸昂鰬浄兑叭?,閑園養(yǎng)幽姿。茫然起逸興,但恐行來辭?!惫娫唬骸叭腴T高興發(fā)?!卑自娫唬骸叭腴T且一笑?!惫娫唬骸安辉刚擊Ⅲ耍朴茰婧G??!卑自娫唬骸斑h為千載期,風流自毛毛簸蕩?!鞭o意亦相仿佛,當是同時所作。且兗州天寶元年改魯郡,白自天寶元年自會稽來京師,三載放歸,客游梁宋,直至四載,始來兗州,尋范詩題曰“魯城”,知為其時所作。蓋此后浪游南中,不聞復歸魯也。

    《寄張十二山人彪三十韻》云:“歷下辭姜被,關西得孟鄰。早通交契密,晚接道流新?!背饍?yōu)注:“歷下早通,記初交之地;關西晚接,記再遇之緣?!卑垂悄晗脑跉v下,而開元二十四年至二十九年間亦嘗游齊地,初遇張彪,不知究在何時?!额}張氏德居》二首,或以為即指彪,然詩曰:“石門斜日到林丘。”石門在兗州,而歷下在齊州,不可混為一談。黃鶴謂張氏乃張叔明(“明”或作“卿”),較有據(jù)。

    公初遇元逸人及董煉師,蓋皆在此時。《昔游》詩曰:“東蒙赴舊隱,尚憶同志樂。伏事董先生,于今獨蕭索。”朱鶴齡曰:“東蒙舊隱,即《玄都壇歌》‘故人昔嗚東策峰’者也。公客東蒙,與太白諸人同游好,所謂同志樂也。其時之伏事者,刻黃先生,即‘衡陽董煉師’也。”仇注:“華蓋君已歿,而轉(zhuǎn)尋董煉師,是游齊魯時事。”按元逸人,盧世深以為即與李白同游之元丹丘。董煉師,據(jù)《典地紀勝》,名奉先。

    天寶五載丙戌(746)四月,左相李適之罷,陳希烈同平章事(希烈以講《老》《莊》得進)。是年,靈徹生。

    公三十五歲。自齊、魯歸長安?!秹延巍罚骸胺攀廄R趙間,……快意八九年,西歸到咸陽。”從汝陽王璉、駙馬鄭潛耀游?!秹延巍吩娪凇拔鳉w到咸陽”下,曰:“賞游實賢王,曳裾置醴地。”仇注:“賢王置醴,指汝陽王琎也。”《贈特進汝陽王二十韻》鶴注:“《舊史》,天寶初,琎終父喪,加特進;九載卒??紝幫鯌椧蚤_元二十九年十一月薨。天寶三載,琎喪服初終,必其年二月,封琎以嗣寧,所弁加特進也。公于開元二十四年下考功第,去游齊趙八九載,其歸長安,當在天寶四五載間?!秹延巍吩娫疲骸p游實賢王,曳裾置醴地?!鋾r也。”多案云四五載間,誤。當云五六載間也?!顿浫觋柾醵崱罚骸芭F初歡夕,高秋爽氣澄。樽罍臨極浦,鳧雁宿張燈?;ㄔ赂F游宴,炎天避郁蒸。硯寒金井水,檐動玉壺冰。”仇注:“初宴在秋,故見鳧宿燈張;后宴在夏耳,故見井水壺冰;中間花月之游,當屬春時?!贝怂鶖⒐?jié)候,實跨兩載。此言初宴在秋,而客歲(天寶四載)秋日,公方在兗州。則是從琎游,至早當自五載秋始,所云春夏,乃六載之春夏耳。集中有《皇甫淑妃碑》,淑妃,鄭潛耀妻臨晉公主之母也。黃鶴定碑撰于天寶四載,曰:“《碑》云:‘自我之西,歲陽載紀?!础稜栔伞?,自甲至癸,為歲之陽。妃以開元二十三年乙亥薨,至天寶四載乙酉,為歲陽載紀矣。碑當立于是年也?!倍喟创苏f非也?!侗吩疲骸案︺绵嵡f之賓客,游竇主之山林。”是撰碑之前,已從鄭游。公五載始至長安,焉得四載為鄭莊賓客,且為撰碑哉?《碑》述潛耀之言曰“自我之西”(仇注云“自東京至西京”是也),故知所云“鄭莊”及“竇主之山林”必在長安?!堕L安志》:“蓮花洞,在神禾原,即鄭駙馬之居?!笔瞧涞匾印9钟小多嶑€馬池臺喜遇鄭廣文同飲》詩,其地亦在長安。詩云“俱過阮宅來”,知池臺即鄭宅中之池臺。又有《鄭駙馬宅宴洞中》詩,即蓮花洞也。或以為東都亦有鄭宅,至以新安東亭,亦屬潛耀。皆臆說無據(jù)。徐松《唐兩京城坊考》云:“洛陽第宅,多是武后中宗居東都時所立,中業(yè)以后,不得有公主宅?!币嗫勺C公未來長安前,不得游竇主之山林,即不得為鄭莊之賓客矣。至“歲陽載紀”之語,乃約略言之,文家修詞,此類甚多,不得以為適當乙酉之歲也。

    《壯游》詩敘歸長安后之交游,又曰“許與必詞伯”,仇注以為指岑參、鄭虔輩。多案據(jù)杜確《岑參集》序,參自天寶三載擢第后,會居右內(nèi)率府兵曹參軍、右威衛(wèi)錄事參軍等職,則是時宜在京師。其曾否與公同游,則于二公集中悉無征,未可以臆斷也。若鄭虔,則此際萬無與公相值之理,說詳后。

    天寶六載丁亥(747)詔天下通一藝者詣京師。李林甫素忌文學之士,下尚書省試,皆下之。正月,遣使杖殺北海太守李邕;李適之飲藥死。九月,安祿山筑雄開城。十月,改溫泉宮為華清宮,治湯井為池,環(huán)山列宮室。十二月,筑羅城,置百司公種邱第,以房綰為繕理。高仙芝討小勃律,虜其王歸。是年,包佶登進士第,薛據(jù)中“風雅古調(diào)”科。

    公三十六歲。在長安。元結(jié)《諭友》曰:“天寶丁亥中,詔征天下士有一藝者,皆得詣京師就選。晉公林甫以草野之士畏多,恐泄漏當時之機,議于朝廷曰:‘舉人多卑賤愚責,不識禮度,恐有俚言,污濁圣聽?!谑亲啻普呦ち钌袝L官考試,御史中丞監(jiān)之,試如常例(原注:如吏部試詩賦論策)。已而布衣之士,無有第者,送表賀人主,以為野無遺賢?!薄缎绿茣だ盍指鳌仿酝r公與結(jié)皆應詔而退。《贈鮮于京兆二十韻》:“破膽遭前政,陰謀獨秉鈞。微生沾忌刻,萬事益酸辛?!奔粗复?。

    天寶七載戊子(748)十月,封貴妃三姐并國夫人。十二月哥舒翰筑神威軍于青海上,又筑城龍駒島,吐蕃不敢近青海。是年,李益、盧綸生。包何、李嘉升登進士第。

    公三十七歲。在長安。屢上詩韋濟,求汲引。上韋諸詩中,如曰:“老驥思千里,饑鷹待一呼,君能微感激,亦足慰榛蕪?!痹唬骸半y甘原憲貧?!苯郧樵~悲切;如曰:“紈绔不餓死,儒冠多誤身。”曰:“朝叩富兒門,暮隨肥馬塵。殘杯與冷炙,到處潛悲辛。”又若不勝憤激。蓋公畢生之困厄,此其開端矣。然自齊魯西歸,旅食京邑,數(shù)年以來,亦頗受知于一二公卿。(贈汝陽王:“招要恩屢至,崇重力難勝?!薄斗钯涰f左丞丈二十二韻》:“每于百僚上,猥誦佳句新?!薄都臅扇恕吩ⅲ骸案τ泄蕪]在偃師,承韋公頻有訪問?!保┨亟员坡?lián)歡,片言延譽,終莫肯假以實助。即如蕭比部雖以姑表昆弟之親,尚不能脫公于屯蹇,他更無論類。故私心怨忿之極,輒欲奮足遠引,與世決絕?!斗钯涰f二十二韻》:“焉能心怏怏,只是走踆踆。今欲東入海,即將西去秦?!辟浭挶炔浚骸爸猩⑸疥栧懀薰肮却?。寧紆長者車取,歸老任乾坤?!薄蛟贿h游,或曰歸隱,但故為憤詞以自解,非本意如此也。與書家顧誡奢訂交,約當此時。《送顧八分文學適洪吉州》:“文學與我游,蕭疏外聲利。追隨二十載,浩蕩長安醉。高歌卿相宅,文翰飛省寺?!背鹪唬憾d,通前后而言。是也。詩作于大歷三年,上數(shù)二十年,為天寶七載。

    天寶八載己丑(749)哥舒翰攻拔吐蕃石堡城。不空自印度歸。求得密藏經(jīng)論五百余部,是為密宗之始。高適舉有道科,中第。

    公三十八歲。在長安?!陡叨甲o驄馬行》云:“飄飄遠自流沙至?!备呦芍ヌ鞂毎溯d入朝,詩必作于是年。詩又云:“長安健兒不敢騎,走過掣電傾城知?!惫手菚r公尚在長安。冬日,歸東都,因謁玄元皇帝廟,觀吳道子所畫壁。《冬日洛城北謁玄元皇帝廟》云:“五帝聯(lián)龍袞?!秉S曰:“唐史,加五帝‘大圣’字,在八載閏六月,可證是年公又在東都?!卑礀|都玄元廟,在積善坊。詩曰:“畫手看前輩,吳生遠擅場。森羅移地軸,妙絕動宮墻——五圣聯(lián)龍袞,千官列雁行。冕旆俱秀發(fā),旌旆盡飛揚。”原注:“廟有吳道子畫《五圣圖》?!笨雕墶秳≌勪洝份d:“玄元觀壁上,有吳道子畫五圣真容及《老子化胡經(jīng)》事,丹青絕妙,古今無比?!?/p>

    天寶九載庚寅(750)五月,封安祿山為東平郡王,唐將帥封王自此始。七月,置廣文館,以鄭虔為博士,虔獻詩并畫,帝署其尾曰:“鄭虔三絕。”是年,沈既濟生。汝陽王琎卒。綦毋潛卒(?)。

    公三十九歲。來長安。初遇鄭虔。《新唐書·文藝·鄭虔傳》:“天寶初,為協(xié)律郎,集綴當世事著書八十余篇。有窺其稿者,上書告虔私撰國史。虔蒼黃焚之。坐謫十年。還京師,玄宗愛其才,欲置左右,以不事事,更為置廣文館,以虔為博士?!薄短茣罚骸疤鞂毦泡d七月,置廣文館,以鄭虔為博士?!睋?jù)《新唐書》,著書坐謫,必是天寶元年,而拜廣文博士,則自謫所甫歸京師時事。計若自天寶元年起,謫居十年,則歸京師拜廣文,必在天寶十載,然《會要》所紀,年月并具,必不誤。誤者,《新唐書》“天寶初”與“坐謫十年”二語,必居其一耳??傊?,虔居謫所日久,或八九年,或十年,至天寶九載,始得歸京師,與公相遇而訂交。則無疑也。今觀凡公詩及虔者,不曰“廣文”,即曰“著作”,不曰“著作”,即曰“司戶”,咸九載以后之作,益足以斷二公定交,至早在天寶九載。不然,以二公相知之深,相從之密,何以九載以前,了不見過從酬答之跡?仇注《壯游》“許與必詞伯”句,乃直曰“指岑參鄭虔輩”,不知詩所敘為天寶五載始歸長安時之交游,時虔方遠在貶所,安得與公相見于長安?若鐘《前定錄》載開元二十五年,虔為廣文博士,有鄭相如者謁虔,為預言污賊署坐謫事,則稗官之說。本非摭實。不足辯。

    天寶十載辛卯(751)正月。祠太清宮、太廟,祀南郊。二月,安祿山兼領三鎮(zhèn)。四月,鮮于仲通討南詔,高仙芝討大食。八月,安祿山討契丹,并大敗。十一月,楊國忠兼劍南節(jié)度使。是年,錢起舉進士。以試《湘靈鼓瑟》詩及第。賈至舉明經(jīng)科及第。孟郊生。

    公四十歲。在長安。進《三大禮賦》,玄宗奇之,命待制集賢院?!哆M封西岳賦表》:“頃歲,國家有事于郊廟,幸得奏賦,待制于集賢。”《莫相疑行》:“憶獻三賦蓬萊宮,自怪一日聲輝赫。集贊學士如堵墻,觀我落筆中書堂?!濒斏窖栽唬骸肮唷度蠖Y賦》,史集皆云十三載?!敝煸唬骸鞍吹奂o,十載行三大禮,十三載未嘗郊。況表云:‘臣生長陛下淳樸之俗,行四十載矣?!手斣谑菤q?!卑础短屏洹罚佣鲄Q,凡懷才抱器。希于聞達者投之。公前此貢舉落第,應詔退下,屢遭挫敗,蓋幾于進身無路矣,至是乃又投巨獻賦,以冀一幸?!顿泟e崔于二學士》所云“昭代將垂白,窮途乃叫閽”者是也。陸游《題杜少陵像圖》:“長安落葉紛可掃,九陌北風吹馬倒。杜公四十不成名,袖里空余三賦草。車聲馬聲喧客枕。三百青銅市樓飲。杯殘炙冷正悲辛,仗內(nèi)斗雞催賜錦。”可謂善于寫照矣。又按《贈別崔于二學士》詩曰:“氣沖星象表,詞感帝王尊?!奔词吩啤靶谄嬷币?。然詩又云:“謬稱三賦在,難述二公恩?!痹ⅲ骸案ΛI《三大禮賦》出身。二公嘗謬稱述?!笔莿t公之受知主上,實因二學士之稱述。二學士,崔國輔、于休烈也。秋,病瘧,友人魏君冒雨見訪,因作《秋述》貽之。文中有云:“秋,杜子臥病長安旅次,多雨生魚,青苔及榻。常時車馬之客。舊雨來,今雨不來……我棄物也,四十無位,子不以官遇我,知我處順故也。”病后。過王倚,王餉以酒饌,感激作歌贈之。歌曰:“王生怪我顏色惡,答云伏枕艱難遍。瘧厲三秋孰可忍?寒熱百日相交戰(zhàn)。頭白眼暗坐有胝,肉黃皮皺命如線。帷生哀我未平復,為我力致美肴膳。遣人向市賒香粳,喚婦出房親自饌。長安冬巫酸且綠,金城土酥凈如練。兼求畜豪且割鮮,密沽斗酒諧終宴。故人情義晚誰似,令我手足輕欲旋?!贝嗽娫~旨酸楚。不堪卒讀,其時潦倒可知矣。《進三大禮賦表》曰:“頃者賣藥都市,寄食朋友?!鄙w實錄也。是年,在杜位宅守歲?!抖盼徽貧q》鶴注:“詩云‘四十明朝過’,則是天寶十載為四十歲?!卑次唬畯牡?,李林甫之諸婿也。公《寄杜位》詩原注:“位京中宅近西曲江?!?/p>

    天寶十一載壬辰(752)四月,崔國輔貶竟陵郡司馬。十一月,李林甫卒,楊國忠為右相。哥舒翰、安祿山并入朝。高適隨翰至京師。歲晚,岑參赴安西(?)。

    公四十一歲。在長安。召試文章,送隸有司參列選序?!哆M封西岳賦表》:“委學官試文章,再降恩澤,仍猥以臣名實相副,送隸有司參列選序?!薄读糍洿抻诙W士》:“天老書題目,春官驗討論。倚風遺路,隨水到龍門。竟與蛟螭雜,空聞燕雀喧。青冥猶契闊,凌厲不飛翻。”《贈鄭諫議十韻》:“使者求顏闔,諸公厭禰衡?!蹦捍海瑫簹w東都?!读糍洿抻诙W士》曰:“故山多藥物,勝概憶桃源。欲整還鄉(xiāng)旆,長懷禁掖垣?!碑斒钦僭嚭髸哼€東都。其時蓋在季春,故曰“勝概憶桃源”。按史,天寶十一載四月,御史大夫玉供賜死,禮部員外郎崔國輔坐供近親,貶竟陵郡司馬。國輔貶官在四月,則公贈詩自在四月以前,與詩正合。冬高適隨哥舒翰入朝,與公暫集。俄復別去,公有詩送之?!杜f書》:十一載冬,翰與安祿山并來朝,上使高力士設宴崔駙馬山池。適蓋同至京師;及其去歸河西,公則作詩送之。

    楊國忠為相,引鮮于仲通為京兆尹,事在本年十一月。公有《贈鮮于京兆》詩曰“早晚報平津”,望其薦于國忠也。又曰“破膽道前政,陰謀獨秉鈞”,謂李林甫也。夫林甫之陰謀,不待言,若國忠之奸,不殊林甫,公豈不知?且二人素不協(xié),秉政以來,私相傾軋者久矣。今于林甫死后。將有求于國忠,則以見忌于林甫為言,公之求進,毋乃過疾乎?雖然《白絲行》曰:“已悲素質(zhì)隨時染。”又曰:“君不見才士汲引難,恐懼棄捐忍羈旅?!睂徠浼囊馑?,殆有悔心之萌乎!故知公于出處大節(jié),非果無定見,與時輩之茍且偷合。執(zhí)迷不悟者,不可同日語也。錢謙益曰:“少陵之投詩京兆,鄰于餓死(按贈鮮于詩有“有儒愁餓死”之句),昌黎之上書宰相,迫于饑寒。當時不得已而姑為權宜之計,后世宜諒其苦心,不可以宋儒出處,深責唐人也?!贝搜噪m出之蒙叟,然不失為平情之論?!锻逗喯倘A兩縣諸子》曰:“饑臥動即向一旬,敝衣何啻聯(lián)百結(jié)。”比來公生計之艱若是!

    天寶十二載癸巳(753)正月,京兆尹鮮于仲通諷選人為楊國忠立頌省門。八月,京師霖雨,米貴,出太倉粟減糶。是年,皇甫曾、張繼、鮑防并登進士第。殷璠選《河岳英靈集》,起于永徽甲寅(654),訖于本年。

    公四十二歲。在長安。首夏,同鄭虔游何將軍山林?!吨剡^何氏五首》鶴注:“前云‘千章夏木清’,初游在夏;此云‘春風啜茗時’,重游在春矣。前屬天寶十二載,此則當是天寶十三載。詩又云‘何日沾微祿’,乃是未授官時也,若十四載,則已授河西尉,又改率府胄曹矣?!倍喟从滞妗队魏螌④娚搅帧分小霸~賦工何益,山林際未賒;盡捻書籍賣,來問爾東家”等句,明是獻賦不售后之詞。然十一載季春歸在東都,首夏未必能復來長安;詩又曰:“綠垂風折筍,紅綻雨肥梅?!笔浅跸木拔?,則不得為天寶十一載之作矣。鶴編在十二載,得之。次子宗武約生于此年秋。仇注:“至德二載,公陷賊中,有詩云:‘驥子好男兒,前年學語時。’此時宗武約計五歲矣?!倍喟磽?jù)此則當生于本年。又《示宗武》曰:“十五男兒志。”黃鶴編在大歷三年,今按當提前一年,編在大歷二年。其時宗武年十五歲,則適當生于天寶十二載,與仇說至德二載年五歲合矣?!蹲谖渖铡酚衷唬骸案咔锎巳丈??!?/p>

    天寶十三載甲午(754)是年,戶部奏郡縣戶口之數(shù),為唐代之極盛。關中大饑。制舉始試詩賦。元結(jié)、韓翃登進士第;獨孤及舉洞曉玄經(jīng)科,登第。崔顥、元德秀卒。蘇源明入為國子司業(yè)。陸贄生。

    公四十三歲。在長安。進《封西岳賦》。黃曰:“是年二月,右相兼文部尚書楊國忠守司空,即《封西岳表》所云‘元弼司空’也。故知進表在是年?!卑从钟小稌r獻納使田澄》詩曰:“揚雄更有《河東賦》,唯待吹噓送上天?!碑斒谦I賦前所投贈者。自東都移家至長安,居南城之下杜城。據(jù)《橋陵詩》,知是年秋后,自長安移家至奉先。然公家本在東都,其何時徙居長安,則詩中無明文可考。惟《遣興三首》曰:“客子念故宅。三年門巷空。”(故宅,指東都之宅。驗本詩可知)仇定此詩作于乾元元年,上數(shù)三年,則初離故宅時為天寶十四載。此明與《橋陵詩》所紀不合。十三載已自長安移家奉先,不得十四載始離東都至長安也。今定《遣興》作于至德二載,則作詩時距本年(天寶十三載)適為三年,與《橋陵詩》無牴牾矣。又據(jù)《橋陵詩》,既知自長安移家至奉先,在天寶十三載秋后,再參以“三年門巷空”之句,則知公眷屬自東都至長安,必在天寶十三載正月以后,十月以前。《秋雨嘆》(盧編在天寶十三載)曰:“長安布衣誰與數(shù),反鎖衡門守環(huán)堵?!庇衷唬骸爸勺訜o憂走風雨?!保ㄒ芍缸谖模┲悄昵?,公已置宅長安,妻子亦俱至也。《夏日李公見訪》(舊但云天寶末作,茲定為天寶十三載)曰:“貧居類村塢,僻近城南樓?!痹唬骸笆胫^吾廬幽。”知是年夏公有宅在長安也。詩中暗示,止于此際。移家長安,疑在天寶十三載之春。《遣興》又云:“昔在洛陽時,親友相追攀。送客東郊道,遨游宿南山?!敝靵砭┲?,公實親任之。然本年詩中,不言歸東都事,蓋偶然失紀耳,考前此數(shù)年詩文中曰:“賣藥都市,寄食朋友”(《進三大禮賦表》)曰:“垂老獨漂萍?!保ā顿洀埶膶W士》)曰:“此身飲罷無歸處?!保ā稑酚螆@歌》)曰:“寄食于人,奔走不暇?!保ā哆M雕賦表》)曰:“恐懼棄捐忍羈旅?!保ā栋捉z行》)曰:“臥病長安旅次?!保ā肚锸觥罚┙匝蚤L安無家也。而十載在杜位宅守歲,十一載將歸東都,《留別二學士詩》曰:“欲整還鄉(xiāng)旆?!庇葹榍按宋匆萍议L安之明證。然《游何將軍山林》曰:“盡捻書籍賣,來問爾東家?!薄吨剡^何氏》曰:“何日沾微祿,歸山買薄田?!币衙戎谜悄现钜樱ā锻ㄖ尽罚骸吧倭暝?,乃樊川北原,自司馬村起,至何將軍山林而盡……在杜城之東,韋曲之西?!保??!顿涏嵵G議》曰:“筑居仙縹緲,旅食歲崢嶸?!蔽┢溆兄又亩Σ蛔?,故有此嘆?!肚住吩唬骸岸徘矣猩B樘铮蕦⒁谱∧仙竭?。”移居之決心,已明白表示矣。此皆十一二載之詩,足證其時移家之心雖切,然猶未能見諸事實。至《夏日李公見訪》,始有“貧居類村塢,僻近城南樓”及“孰謂吾廬幽”之語?!稑蛄暝姟吩唬骸败嚫休V辭下杜?!毕露?,即李公見訪之處也?!堕L安志》云:下杜城在長安縣一十五里,此曰“僻近城南樓”,正與下杜城之方位合,其證一也?!独罟娫L詩》又云:“展席俯長流。”而杜陵之樊鄉(xiāng)有樊川,橘水自樊川西北流,經(jīng)下杜城,趙曰“展席俯長流”,即當此地,其證二也。又《九日五首》曰:“故里樊川菊?!薄栋Ы^》原注曰:“甫家居在城南?!迸c赴奉先前所居之處,及李公見訪之處皆合,故知公之自稱“杜陵野老”,實因嘗居其地,非徒循族望之舊稱也。因田梁丘投詩河西節(jié)度使哥舒翰。唐制,從軍歲久者,得為大郡。公交游中如高適、岑參輩,皆以不得志于中朝,乃走絕塞,投戎幕,以為進身之階。是時開人握重兵,位極功高,威名震中外者,哥舒翰、安祿山耳,翰為人尤權奇倜儻,已然諾,縱蒱好酒,有任俠風;又能甄用才俊,并世文士,如嚴開、高適、呂煙、蕭昕,皆辟置幕下,委之軍務。自李林甫死,楊國忠當國。

    公仍不見用,再三獻賦,復不蒙省錄。至是遂欲依翰,故因翰判官田梁丘投詩以示意,又別為詩贈田,乞為夤緣?!锻顿浉缡骈_府翰二十韻》云:“防身一長劍,將欲倚崆峒?!贝送对娭髦家??!顿浱锱泄佟吩娫疲骸瓣惲羧瞵r爭誰長,京兆田郎早見招。麾下賴君才并美。獨能無意向漁樵?”仇注:“阮瑀指高適。適本封丘尉,與陳留相近。他章云‘好在阮元瑜’可證。高之入幕,必由田君所薦,故云早見招而幕下賴之。留意漁樵,公仍望其汲引也?!标愅⒕丛唬骸翱肌锻跛级Y傳》,天寶十三載,吐谷渾蘇毗王款塞,明皇詔翰應接。舊注以此當降王款朝(按《贈田》詩中有此語),是也。其謂報命而入朝,此意料之詞,不見確據(jù)??肌兜奂o》及《翰傳》,天寶十三載,無翰入朝事。是年,翰遘風疾,因入京,廢疾于家。田蓋以使事入奏。當在翰未疾之先,非隨翰入朝也。公所投詩,當是一時作,或即因田而投贈于翰也?!倍喟础杜f唐書·方伎·金梁鳳傳》:“天寶十三載,客于河西……時因哥舒翰為節(jié)度使,詔入京師。”陳謂天寶十三載無翰入朝事,未確。其云因田投詩于翰,則是也。歲中,張洎自盧溪召還,再遷為太常卿。公復上詩求助?!顿洀埱洹吩姡骸捌挤簾o休日,桃陰想舊蹊。吹噓人所羨,騰躍事仍睽……顧深慚鍛煉,才小辱提攜?!敝熳ⅲ骸颁┍貒L薦公而不達,故有吹噓、提攜等句?!倍喟辞按耍s當天寶九載)嘗贈張詩。張之薦公,當在其時。前詩云“儻憶山陽會”,此詩亦云“桃陰想舊蹊’,張必公之舊交。此詩又曰:“幾時陪羽獵,應指釣璜溪?!笔侨酝浼骋?。又進《雕賦》,表中詞益哀激。仇注:“表中云自七歲綴筆,向四十年,其年次又在進《三大禮賦》后,應是天寶十三載所作?!庇衷疲骸肮腺x而朝廷不用,故復托雕鳥以寄意?!鼻锖?,淫雨害稼,物價暴貴,公生計益艱。本年春日作《醉時歌》曰:“杜陵野客人更嗤,被揭短窄鬢如絲。日糴太倉五升米……得錢即相覓,沽酒不復疑?!比淮颂刈碇凶鞲?,一時豪語耳?!哆M封西岳賦表》云:“退嘗困于衣食?!薄哆M雕賦表》云:“衣不蓋體,嘗寄食于人,奔走不暇。”則庶幾近實?!妒緩膶O濟》云:“所來為宗族,亦不為盤饗。小人利口實,薄俗難其論。勿受外嫌猜,同姓古所敦?!剖欠κ持H,屢從濟就食,因見猜疑,而有此作,其事可笑,其情尤悲。《秋雨嘆》云:“城中斗米換衾禂?!本褪秤跐?,蓋即在其時。遂攜家往奉先,館于廨舍?!稑蛄暝姟罚骸败嚫休V辭下杜,飄搖凌濁涇。諸生舊短褐,旅泛一浮萍?;臍q兒女瘦,暮途涕泗零。主人念老馬,廨署容秋螢。流寓理豈愜?窮愁醉不醒?!卑丛唬骸盎臍q兒女瘦”,明此行攜家與俱。公妻子已于本年至奉先,故明年得自京赴奉先就妻子也。

    天寶十四載乙未(755)十一月,安祿山反,陷河北諸郡;郭子儀為朔方副節(jié)度使。十二月東京陷,哥舒翰為兵馬副元帥,守潼關,高適拜左拾遺,轉(zhuǎn)監(jiān)察御史。王昌鈴為閭丘曉所殺。

    公四十四歲。在長安。歲中往白水縣。今陜西關中道白水縣,唐屬左馮翊同州。省舅氏崔十九翁。時崔為白水尉。九月,同崔至奉先。公夫人楊氏?!毒湃諚罘钕葧姿廾鞲分畻罘钕?,疑即其內(nèi)家之為奉先令者。公自去秋移家來奉先,即依此人。公與楊若非親近,則妻子豈得寄寓于廨署?十月,歸長安,授河西尉,不拜?!顿绺亼选罚骸拔袅T河西尉,初興薊北師?!焙游骺h故城在今云南河西縣境。改右衛(wèi)率府胄曹參軍?!豆俣ê髴蛸洝罚骸安蛔骱游魑?,凄涼為折腰。老夫怕趨走,率府且逍遙。耽酒須微祿,狂歌托圣朝。故山歸興盡,回首向風飚?!惫o尉就率府,取其逍遙,得以飲酒狂歌耳。然亦不得已,故有回首故山之慨?!度ヒ有小罚骸耙叭藭缡師o面見顏,豈可久在王侯間?未試囊中餐玉法,明朝且入藍田山。”蓋既得官后。又未嘗一日不思去也。十一月,又赴奉先探妻子,作《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》。歲暮,喪幼子。見《詠懷五百字》。

    天寶十五載(即至德元載)丙申(756)正月,安祿山僭號于東京。李光弼為河東節(jié)度副大使。六月,哥舒翰戰(zhàn)敗于靈寶西,祿山陷潼關。玄宗奔蜀,出延秋門,次馬嵬,陳玄禮殺楊國忠,貴妃自縊。祿山陷京師。七月,上傳位于太子(起居舍人知制誥賈至撰冊),改元,李泌至靈武,回紇、吐蕃請助國討賊。八月,安祿山取長安樂工犀象詣洛陽,宴其群臣于凝碧池。十月,房琯為招討節(jié)度使,與賊戰(zhàn)于陳陶斜,敗績。永王璘反,率兵東下,引李白為僚佐。十二月,高適為淮南節(jié)度使,討永王璘。是年,岑參領伊西北庭度支副使。郎士元、皇甫冉登進士第。

    公四十五歲。歲初在長安。有《蘇端薛復筵簡薛華醉歌》,及《晦日尋崔戢李封》詩。五月,至奉先避難,攜家往白水,寄居舅氏崔少府高齋?!栋姿奚俑盼谈邆淙崱吩唬骸翱蛷哪峡h來……況當朱炎赫?!卞X箋:“《寰宇記》:‘蒲城縣,本漢重泉縣地,后魏分白水縣,置南白水縣,以在白水之南為名,廢帝三年改為蒲城,開元中改為奉先?!珡姆钕葋?,循其舊名,故曰‘南’?!痹娪衷唬骸案啐S坐林杪,信宿游衍闃……始知賢主人,贈此遣愁寂。”六月,又自白水,取道華原?!度ㄓ^水漲二十韻》:“我經(jīng)華原來?!比h屬鹿州。赴鹿州。今陜西榆林道鹿縣。至三川縣同家洼,寓故人孫宰家。《元和郡縣志》:“同州白水縣,漢彭衙縣地?!备髯⒅^彭衙屬鹿州,非也。公《彭衙行》曰:“憶昔避賊初,北走經(jīng)險艱,夜深彭衙道,月照白水山。”蓋述初發(fā)白水時情景也。同家洼則途中所經(jīng)地,故人孫宰居焉,因留其家。《彭衙行》述此行避亂之顛末甚悉,曰:“……盡室久徒步,逢人多厚顏。參差谷鳥吟,不見游子還。癡女饑咬我,啼畏虎狼聞。懷中掩其口,反側(cè)聲愈嗔。小兒強解事,故索苦李餐。(以上敘初發(fā)白水,途中兒女顛連之苦。)一旬半雷雨,泥濘相攀牽。既無御雨備,徑滑衣又寒。有時經(jīng)契闊,竟日數(shù)里間。野果充糇糧,卑枝成屋椽。早行石上水,暮宿天邊煙。(以上敘雨后行蹇、困頓流離之狀。)少留同家洼,欲出蘆子關。故人有孫宰。高義薄曾云。延客已曛黑,張燈啟重門。暖湯濯我足,剪紙招我魂。從此出妻孥。相視涕闌干。眾雛爛慢睡,喚起沾盤饗——‘誓將與夫子,永結(jié)為弟昆!’遂空所坐堂,安居奉我歡。”(以上敘孫宰晉接及周恤之情誼)又《三川觀水漲二十韻》所紀亦同時事,詩曰:“我經(jīng)華原來,不復見平陸。北上惟土山,(按《元和郡縣志》:“土門山在華原縣東南四里?!保┻B天走窮谷?;鹪瞥鰺o時,飛電常在目。自多窮岫雨,行潦相豗蹙。蓊匌川氣黃,群流會空曲。清晨望高浪,忽謂陰崖踣——恐泥竄蛟龍,登危聚麋鹿??莶榫戆螛?,礧磈共充塞。聲吹鬼神下,勢閱人代速……”按前詩言途中苦雨,此亦言多雨而致川漲,所指宜即一事。聞肅宗及位靈武,即留妻子于三川。后有《述懷》詩曰:“寄書問三川,不知家在否?!辨萆韽奶J子關奔行在所。途中為賊所得,遂至長安。九月,于長安路隅,遇宗室子弟乞舍身為奴,感慟作《哀王孫》。

       

    工部祠里供奉的杜甫塑像

    至德二載丁酉(757)二月。肅宗幸鳳翔。永王璘敗,李白亡走彭澤,坐系潯陽獄。九月,收西京。十月,尹子奇久圍睢陽,城陷。張巡、許遠死之。收東京,肅宗自鳳翔還長安。蘇源明知制誥。十二月,上皇自蜀至,居興慶宮。大封蜀郡靈武扈從功臣;隱賊官六等定罪,鄭虔、王維、儲光羲、盧象、李華等皆貶官。是年劉長卿為鄂州觀察使。因吳仲孺誣奏,貶南巴尉。高適下除太子少詹事,歸東都嚴維、顧況登進士第。

    公四十六歲。春陷賊中,在長安,時從贊公蘇端游。贊公,大云經(jīng)寺僧,嘗以青絲履白氎巾贈公?!队赀^蘇端》:“杖藜入春泥,無食起我早。諸家憶所歷,一飯跡便掃。蘇侯得數(shù)過,歡喜每傾倒。”又曰:“況蒙霈澤垂,糧粒或自保?!笨芍葙\之際,公衣食頗仰給于此二人也。同年三月作《喜晴》曰:“春夏各有實,我饑豈無涯?”《送程錄事還鄉(xiāng)》曰:“內(nèi)愧突不黔,庶羞以赒給?!彼脑?,自金光門出,間道竄歸鳳翔。后有詩題:“至德二載,甫自京金光門出,間道歸鳳翔;乾元初,從左拾遺移華州掾,與親故別。因出此門,有悲往事?!痹娫唬骸按说牢魵w順,西郊胡騎繁。至今猶破膽,應有未招魂?!薄蹲跃└Z至鳳翔喜達行在所》:“生還今日事,間道暫時人?!笔鐾局形kU也;又曰:“影靜千官里,心蘇七校前?!敝練w后之歡欣也,《述懷》:“今夏草木長,脫身得西走。麻鞋見天子,衣袖露兩肘?!奔词匪^“羸服竄歸”者也。五月十六日,拜左拾遺。錢箋:“甫拜拾遺,在至德二載五月十六日,命中書侍郎張鎬介赍符告諭,今湖廣岳州府平江縣裔孫杜富家,尚藏此敕。敕用黃紙,高廣可四尺,字大二寸許,年月有御寶,寶方五寸許。”按敕文載林銅《來齋金石考略》稱:“襄陽杜甫(云云)。”白居易為左拾遺時賦詩曰:“歲愧俸錢三十萬。”是月,房琯得罪,公抗疏救之。肅宗怒,詔三司推問。張鎬、韋陟等救之。仍放就列。本傳:“甫與房琯為布衣交?,g以客董庭蘭罷宰相。甫上疏言罪細,不宜免大臣。帝怒,詔三司推問。宰相張鎬救之,得解?!惫都婪抗摹吩唬骸笆斑z補闕,視君所履。公初罷印,人實切齒。甫也備位此官,蓋薄劣耳。見時危急,敢愛生死?君何不聞,刑欲加焉?伏奏無成,終身愧恥?!奔杏钟小吨x敕放三司推問狀》,文繁不錄。又《壯游》曰:“備員竊補袞,憂憤心飛揚。上感九廟焚,下憫萬民瘡。斯時伏青蒲,廷諍守御床。君辱敢愛死,赫怒幸無傷?!薄肚锶涨G南述懷三十韻》曰:“遲暮宮臣忝,艱危袞職陪。揚鑣隨日馭,折檻出云臺。罪戾寬猶活,干戈塞未回?!薄督ǘ际崱吩唬骸盃狂蘸薏凰溃┚W(wǎng)辱殊恩。”并指此事。按《唐書·韋陟傳》,陟亦嘗奏公言不失諫臣體,帝由是疏之。則當時論救者,不獨一張鎬矣。六月同裴薦等四人薦岑參。為《補遺薦岑參狀》一首今載集中。閏八月,墨制放還鄜州省家。《北征》:“皇帝二載秋,閏八月初吉(按朔日也)。杜子將北征,蒼茫問家室……顧漸私恩被,詔許歸蓬蓽。拜辭詣闕下,怵惕久未出……”于是徒步出鳳翔至分州,始從李嗣業(yè)借得乘馬。見《徒步歸行》。歸家,臥病數(shù)日,《北征》:“老夫情懷惡,嘔泄臥數(shù)日。”作《北征》。十一月,自鄜州至京師,《收京三首》仇注曰:“此當是至德二載十月,在鄜州時作。詩云:‘生意甘衰白,天涯正寂寥。忽聞哀痛詔,又下圣明朝?!嗣魇窃诩衣勗t。按肅宗于至德元年七月十三日甲子即位靈武,制書大赦;二年十月十九日,帝還京;十月二十八日壬申,御丹鳳樓下制,前后兩次聞詔,故云‘又下’也。是時公尚在鄜州,其至京當在十一月。《年譜》謂十月扈從還京,與詩不合。當以公詩為正。至于上皇回京,十二月甲寅之赦,又在其后,舊注錯引?!?/p>

    乾元元年戊戌(758)正月,劉長卿攝海鹽令。春,賈至出為汝州刺史。四月,上親事九廟。六月,貶房琯為分州刺史,下制數(shù)其罪,劉秩、嚴武等俱貶。七月,高適出為彭州刺史。是年,李白流夜郎。蘇端登進士第。

    公四十七歲。任左拾遺。春,賈至、王維、岑參皆在諫省。時賈王并為中書舍人,岑為右補闕,時共酬唱?!都馁Z至嚴武五十韻》述居諫省時生活最詳,曰:“月分梁漢米,春給水衡錢。內(nèi)蕊繁于纈,官莎軟勝綿。恩榮同拜手,出入最隨肩。晚著華堂醉,寒重繡被眠。轡齊兼秉燭,書枉滿懷箋。”時畢曜亦在京師,居公之鄰舍。《逼側(cè)行贈畢四曜》:“我居巷南子巷北,可憐鄰里間,十日不一見顏色。(鶴注:此當是乾元元年春在諫院作,故詩中有朝天語。)《贈畢四曜》:“同調(diào)嗟誰惜,論文笑自知。”(鶴注:“乾元二年,公在秦州,有賀畢曜除監(jiān)察御史詩,今云宦卑,是尚未遷官時作,當在乾元元年?!保┧脑?,上親享九廟,公得陪祀?!锻凇罚骸扒按憾Y郊廟,祀事親圣躬。微軀忝近臣,景從陪群公。登階捧玉冊,峨冕聆金鐘。侍祠恧先路,掖垣邇濯龍?!背鹪唬骸啊短剖贰罚好C宗還京,在至德二年十月,其親享九廟及祀圜丘,在乾元元年四月。鶴注謂‘前年春’,疑誤?!绷拢楷g因賀蘭進明譖,貶為分州刺史;公坐琯黨,出為華州司功參軍??蜌q四月,自京出金光門,間道竄歸鳳翔,至本年六月,即因譖左遷,仍出此門,撫今思昔,感慨賦詩。詩曰“移官豈至尊”,指賀蘭進明也。到華州后一月,有《早秋苦熱堆案相仍》詩曰:“七月六日苦炎蒸,對食暫餐還不能。常愁夜來皆是蝎,況乃秋后轉(zhuǎn)多蠅。束帶發(fā)狂欲大叫,簿書何急來相仍!”王嗣爽曰:“州牧姓郭,公初至,即代為試進士策問,與進滅絕寇狀,不過挾長官而委以筆札之役,非重其才也。公厚于情誼,雖邂逅一飲,必賦詩以致感佩之私……郭與周旋一載,公無只字及之,其人可知矣?!笔乔?,嘗到藍田縣訪崔興宗、王維。藍田距華州八十里??h東南有藍田山,又名玉山,一名東山,崔興宗、王維別墅并在焉。(即輞川別墅,王維《輞川別業(yè)》:“不到東山向一年?!保┕毒湃账{田崔氏莊》,黃鶴編在乾元元年。又有《崔氏東山草堂》,與前詩同時作。詩云:“何為西莊王給事,柴門空閉鎖松筠?”給事即王維也。維晚年得宋之問輞川別墅,在張通儒囚禁之后,其復拜給事中,在乾元元年,明年則轉(zhuǎn)尚書右丞矣。詩曰“柴門空鎖”,是未遇維也,故后《解悶十二首》云:“不見高人王右丞,藍田丘壑蔓寒藤?!睍r裴迪應亦在藍田,不知與公相見否。冬末,以事歸東都陸渾莊,嘗遇孟云卿于湖城縣城東。初遇云卿,不知在何時。有詩題曰:“冬末以事之東都,湖城東遇孟云卿,復歸劉顥宅宿,宴飲散,因為醉歌?!柄Q注云:“當是乾元元年冬,自華州游東都作?!痹娫疲骸凹诧L吹塵暗河縣,行子隔手不相見。湖城城東一開眼,駐馬偶識云卿面……”

    乾元二年己亥(759)岑參自右補闕轉(zhuǎn)起居舍人,尋署虢州長史。王維轉(zhuǎn)尚書右丞。李白至巫山,遇赦釋還。權德輿生。

    公四十八歲。春,自東都歸華州,途中作“三吏”“三別”六首。時屬關輔饑饉,遂以七月棄官西去,度隴,赴秦州。按《舊唐書》:“乾元二年四月癸亥,以久旱徙市雩祭祈雨?!薄锻ㄨb》:“時天下饑饉,九節(jié)度圍鄴城,諸軍乏食,人思自潰。”此與公詩《夏日嘆》正合?!短茣繁緜鳎骸案槿A州司功,屬關輔饑,棄官客秦州?!鄙w是時東都殘毀,既不可歸。長安繁侈,又難自存。(在秦州《寄高岑三十韻》:“無錢居帝里、盡室在邊疆。”惟秦州得雨,秋禾有收。)《遣興三首》:“耕田秋雨足,禾黍以映道?!薄冻喙任麽萌思摇罚骸皬睫D(zhuǎn)山田熟。”《雨晴》:“久雨不妨農(nóng)?!币驍y家徙居焉。至秦,居東柯谷。《通志》:“東柯谷,在秦州東南五十里,杜甫有祠于此?!彼嗡谕ち钔踔糜浽疲骸肮げ織壒伲|柯谷侄佐之居。”趙叟曰:“《天水圖經(jīng)》載秦州隴城縣,有杜工部故居。及其侄佐草堂,在東柯谷之南麥積山瑞應寺上?!卑垂云咴轮燎刂?,十月赴同谷,此所記皆因暫寓而言之耳?!肚刂蓦s詩》:“傳道東柯谷,深藏數(shù)十家。對門藤蓋瓦,映竹水穿沙。瘦地偏宜粟,陽坡可種瓜。”又曰:“東柯好崖谷,不與眾峰群,落日邀雙鳥,晴天卷片云?!薄獤|柯景物,見于公詩者,略如此。是時,有《夢李白二首》《天末懷李白》《寄李白二十韻》。李時被罪,在謫戍中。又有寄高適,岑參、賈至、嚴武、鄭虔、畢曜、薛據(jù)及張彪詩。時贊公亦謫居秦州。《宿贊公土室》:“數(shù)奇謫關塞。”《宿贊公房》:“放逐寧違性?!薄秳e贊上人》:“贊公釋門老,放逐來上國?!壁w仿曰:“贊公亦房相之客,時被謫秦州,公故與之款曲如此?!卑词贩Q房琯好談佛老,趙說是也。嘗為公盛言西枝村之勝,因作計卜居。置草堂,未成,會同谷宰來書言同谷可居,遂以十月,赴同谷?!都馁澤先恕罚骸敖勎髦ξ鳎泄壬朗虺?。亭午頗和暖,石田又足收,……徘徊虎穴上,面勢龍泓頭。”盧注:“西枝西曰‘有谷’,定指同谷?!劇?,必指同谷邑宰書。公《至同谷界》:‘邑有賢主人,來書語絕妙?!丝上嘧C?!锻绕吒琛吩疲骸嫌旋堎庠谏戒小!蟆栋l(fā)同谷詩》云:‘停驂龍?zhí)对?,回首虎崖石’,詩云虎穴龍泓,指此無疑?!卑垂染訓|柯,其地有山水之勝,瓜粟之饒,嘗思終老矣。故《秦州雜詩》曰:“東柯遂疏懶,休鑷鬃毛斑?!痹唬骸安伤幬釋⒗?,兒童未遣聞?!痹唬骸盀閳篪x行舊,鷦鷯在一枝?!比淮艘粫r之感想也?!肚刂蓦s詩》開章便云:“滿目悲生事,因人作遠游?!保ù酥钢蹲粢??!妒局蹲簟吩ⅲ骸白舨萏迷跂|柯谷?!弊艟訓|柯,公來秦可依者惟此人。故亦居東柯。)《佐還山后寄三首》曰:“舊諳疏懶叔,須汝故相攜?!薄妒局蹲簟吩唬骸白月劽┪萑?,只想竹林眠?!庇謬L索佐寄米寄薤。(《佐還山后寄三首》:“白露黃粱熟……頗覺寄來遲?!薄吧趼勊?,重惠意如何?”)又有《阮隱居致薤三十束》詩。此皆可證是時生計,仍仰給于人,則秦州之居終非長久計矣?!栋l(fā)秦州》一篇,于會去東柯就同谷之理由,言之綦詳,詩曰:“我衰更懶拙,生事不自謀。無食問樂土,無衣思南州。漢源十月交,天氣如涼秋。草木未黃落,況聞山水幽。栗亭(栗亭鎮(zhèn),屬成州同谷縣)名更嘉,下有良田疇。充腸多薯蕷,崖蜜亦易求。密竹復冬筍,清池可方舟。雖傷旅寓遠,庶遂平生游(按此上言同谷之當居)。此邦俯要沖,實恐人事稠。應接非本性,登臨未稍優(yōu)。溪谷無異石,塞田始微收。豈復慰老夫,惘然難久留(按此上言秦州之當去)?!蓖窘?jīng)赤谷、鐵堂峽、鹽井、寒峽、法鏡寺、青陽峽、龍門鎮(zhèn)、石龕、積草嶺、泥功山、鳳凰臺,皆有詩。至同谷,居粟亭。錢謙益曰:“《寰宇記》:同谷縣有栗亭鎮(zhèn)。咸通中,刺史趙鴻刻石同谷,曰:‘工部題栗亭十韻,不復見?!櫾娫唬骸鸥Α独跬ぁ吩?,詩人多在口。悠悠二甲子,題記今何有?’”多按鴻又有《杜甫同谷茅茨》詩,咸通十四年作,曰:“工部棲遲后,鄰家大半無。青羌迷道路,白社寄杯盂……”貧益甚,拾橡栗掘黃獨以自給?!锻绕吒琛罚骸皻q拾橡栗隨狙公,天寒日暮山谷里?!薄缎绿茣繁緜鳎骸案颓刂?,負薪采橡栗自給?!币酝葹榍刂?,誤也,《七歌》第二章:“長镵長镵白木柄,我生托子以為命。黃獨無苗山雪盛,短衣數(shù)挽不掩脛。此時與子空歸來。男呻女吟四壁靜?!睂懏敃r貧況,尤慘絕。居不逾月,又赴成都。《發(fā)同谷縣》:“始來茲山中,休駕喜地僻。奈何迫物累,一歲四行役!”始以為可休駕矣,乃生計之迫益甚,故不得不去之也。以十二月一日就道?!栋l(fā)同谷縣》原注:“乾元二年十二月一日自隴右赴成都紀行?!苯?jīng)木皮嶺、白沙渡、飛仙閣、五盤嶺、龍門閣、石柜閣、桔柏渡、劍門、鹿頭山,歲終至成都?!冻啥几罚骸俺踉鲁霾桓?,眾星尚爭光。”蓋當下弦矣。窩居浣花溪寺?!冻旮呤咕噘洝罚骸肮潘律温?,空房客寓居”《成都記》:“草堂寺在府西七里,極宏麗。僧復空居其中,與杜員外居處逼近?!壁w清獻《玉壘記》:“公寓沙門復空所居?!卑疵髂暧小顿浭裆偳饚熜衷姟罚恢雌淙朔瘛r高適方刺彭州,公甫到成都,適即寄詩問訊?!冻旮呤咕噘洝罚骸肮嗜斯┑撁?,鄰舍與園疏?!薄抖乓堋芬詾楣嗜酥概崦幔址鞘?。后有《卜居》詩云:“主人為卜林塘幽。”黃鶴、鮑欽止等亦皆以為是裴冕。顧宸曰:“裴若為公結(jié)廬,則詩題當標‘冀公’,而詩中亦不當以主人卜林塘一句輕敘矣。”按顧說是也。史稱裴冕無學術,又貪嗜貨利,其人鄙陋,恐非能知公者。后又有《寄裴施州》詩,朱鶴齡已證其別為一人。則公與裴始終未嘗發(fā)生關系也。此后《江村》詩云:“但有故人供祿米?!薄犊穹颉吩疲骸昂竦摴嗜藭鴶嘟^,恒饑稚子色凄涼。”當與前是一人,其姓氏則不可考耳?;蛞詾榧锤哌m,未聞其審。

    上元元年庚子(760)高力士配流巫州。高適改蜀州刺史。元結(jié)撰《篋中集》。

    公四十九歲。在成都。春卜居西郭之浣花里?!跺居钣洝罚骸颁交ㄏ?,在成都西郭外。屬犀浦縣?!北淼芡跏逅抉R遺貲營造,徐卿(疑即知道)、蕭實、何邕、韋班(應物侄)、三明供果木栽,開歲始事?!都念}江外草堂》:“經(jīng)營上元始。”季春落成。《堂成》:“頻來語燕定新巢?!卑础都念}江外草堂》:“誅茅初一畝,廣地方連延……敢謀土木麗,自覺面勢堅。亭臺隨高下,敞豁當清川。”《絕句漫興九首》:“野老墻低還是家?!贝瞬萏媒Y(jié)構之大概也?!端晚f郎司直歸成都》原注:“余草堂在成都西郭”;《絕句三首》:“茅堂石筍西”(石筍街在成都西門外);《西郊》:“時出碧雞坊,西郊向草堂”;《堂成》:“背郭堂成蔭白茅?!薄肚矏灣蕠蓝崱罚骸澳辖@舍東”;《卜居》:“浣花流水水西頭”;《狂夫》:“萬里橋西一草堂”;《懷錦水居止》:“萬里橋南宅”;《遣悶呈嚴二十韻》:“西嶺紆村北”;《懷錦水居止》:“雪嶺界天白”;《懷錦水居止》又曰:“百花潭北莊”;《狂夫》:“百花潭水即滄浪”。據(jù)此則草堂背成都郭,在西郊碧雞坊石筍街外,萬里橋南,百花澤北,浣花溪西,而北望則可見西嶺也。陸游云:“少陵有二草堂,一在萬里橋西,一在浣花,皆見于詩中。”按公實無二草堂,放翁在蜀久,顧不辨此,何哉?宋京《草堂詩》云:“野僧作屋號‘草堂’,不是柴門舊時處。”放翁必以野僧所營者誤為公之草堂矣。時韋偃寓居蜀中,嘗為公畫壁。見《題壁上韋偃畫馬歌》。又有《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》,梁氏亦編在上元元年成都詩內(nèi)。然玩詩意,當是公見宰此圖而作歌,圖非公所有也。《戲為韋偃雙松圖歌》亦此類。初秋。暫游新津,晤裴迪。《和裴迪登新津寺寄王侍御》鶴注:“此必公暫如新津,與裴同至寺中,故有此作。當在上元元年。蜀至成都才數(shù)百里,故可唱和也?!倍喟丛娫疲骸耙髟娗锶~黃,蟬聲集古寺?!眲t是作于初秋,然《贈閭丘師兄》《泛溪》《南鄰》《野老》諸詩,皆作于成都,而時序與和裴詩略同,知公在新津未嘗久留也。秋晚,至蜀州,晤高適。《奉簡高三十五使君》:“行色秋將晚,交情老更親。天涯喜相見,披豁對吾真?!背鹪唬骸案哂膳碇荽淌裰?,公時在蜀?!赌曜V》云:‘上元元年,間常至蜀州之青城新津。’是也。”冬,復在成都?!督ǘ肌贰洞逡埂芬韵轮T詩可證。

    上元二年辛丑(761)二月,崔光遠代李若幽為成都。三月,段子璋反于東川,陷綿州,東川節(jié)度使李奐奔成都。五月,崔光遠擒子璋,牙將花驚定恃功大掠。十二月,嚴武為成都尹。是年,王維卒。

    公五十歲。居草堂。開歲又往新津,二月歸成都。《題新津北橋樓》《游修覺寺》,朱氏并編在上元二年,前詩云:“望極春城上”,后詩云:“吾得及春游”,知本年春,公又在新津。然《漫成二首》曰:“江皋已仲春”,《春水生二絕》曰:“二月六夜春水生”;《絕句漫興九首》曰:“二月已破三月來”;《春水》曰:“三月秋花浪”;《江亭》曰:“寂寂春將晚”;并《寒食》首皆成都詩,舊皆編在上元二年。故知公再游新津,必在是年二月前,其返成都,則至遲在二月初也。秋至青城?!兑巴蜻^常少仙》:“秋望轉(zhuǎn)悠哉,竹覆青城合,……”草堂本編在上元二年。旋又歸成都。鶴注《石犀行》:“上元二年秋八月,灌口損戶口,故作是詩?!保ㄊ诔啥几悄先謇铮┯帧堕獦錇轱L雨所拔嘆》,及《茅屋為秋風所破歌》,草堂本并編在上元二年成都詩內(nèi)。是時多病?!兑皇摇罚骸鞍褪駚矶嗖??!鄙嬈D窘?!栋賾n集行》:“強將笑語供主人,悲見生涯百憂集。入門依舊四壁空,老妻笑我顏色同。癡兒不知父子禮,叫怒索飯?zhí)溟T東?!柄Q據(jù)詩中“只今倏忽已五十”句,定為上元二年所作。同時作《茅屋為秋風所破歌》《赴青城縣出成都寄陶王二少尹》《重簡王明府》《一室》《病柏》《病橘》《枯棕》《枯楠》諸詩,意緒并同,皆客寓窮愁之感,知是時公生計又頗艱也?!栋賾n集行》“強將笑語供主人”句,黃鶴以為指崔光遠,史云光遠無學仕氣,宜與公不相合也。始有遷地吳楚之念?!兑皇摇罚骸鞍褪駚矶嗖。G蠻去幾年?應同王粲宅。留井峴山前。”《逢唐興劉主簿弟》:“輕舟下吳會,主簿意如何?”蓋欲約劉東下,故問之。冬,高適至成都,嘗同王掄過草堂會飲。有詩題“王十七侍御掄許攜酒至草堂,奉寄此詩,便請邀高三十五使君同到”。后又有《王竟攜酒高亦同過》詩。

    代宗寶應元年壬寅(762)四月,玄宗肅宗相繼崩,代宗即位。七月,嚴武召還,高適為成都尹;徐知道反,以兵守劍閣,武不得出。八月,知道為其下所殺。是年,李白卒。李陽冰編白集,郎士元補渭南尉。

    公五十一歲。自春至夏,居草堂。與嚴武唱和甚密,武時有饋贈。見《謝嚴中丞送青城道乳酒》及《嚴公仲夏枉駕兼攜酒饌》等詩。七月,送嚴武還朝,以舟至綿州,抵奉濟驛,登陸,遂分手而還?!斗顫A重送嚴公四韻》郭知達本注:“奉濟驛在綿州口三十里?!睍熘婪矗雷?,乃入梓州?!稇蝾}寄上漢中王三首》原注:“時王在梓州……”詩云:“群盜無歸路,衰顏會遠方?!鄙w將赴梓州時作也?!稄氖滦小罚骸拔倚腥霒|川(東川節(jié)度使治所在梓州,)十步一回首。成都亂罷氣蕭索,浣花草堂亦何有?”秋末,回成都迎家至梓。仇曰:“《年譜》謂寶應秋末,公回成都迎妻子。遍考詩中,無一語記及,知公未嘗回成都矣。”多按《寄題江外草堂》,黃鶴編在廣德元年。李泰伯云公在梓州,懷思草堂而作是詩。詩曰:“偶棄老妻去,慘澹凌風煙?!彼浦感熘纴y后,攜家出成都事。然則公實嘗回成都取家矣。仇又據(jù)《舍弟占歸草堂檢?!吩姟笆熘方?,頻為草堂回”之句,以為迎家至梓,必弟占代任其事。不知“頻為草堂回”,乃公囑弟之語,意甚明,與迎家至梓事何涉?又按明年《九日》詩云:“去年登高杯郪縣北?!编V縣,梓州治也。九日,登高于縣北,則赴成都迎妻子,必在重九后,《譜》云秋末赴成都,蓋有據(jù)也。然頗有東游之意?!斗钯浄夂槔钏恼伞罚骸皷|征下月峽,掛席窮海鳥。萬里須十金,妻孥未相保?!笔辉?,往射洪縣?!兑巴罚骸爸俣L日始凄凄?!庇衷唬骸吧浜榇壕坪跃G。”知至射洪時,正十一月也。到金華山玉京觀,尋陳子昂讀書堂遺跡?!抖浇鹑A山觀因得陳公學堂遺跡》:“陳公讀書堂,石柱仄青苔。悲風為我起,激烈傷雄才?!卑蠢?、杜、韓、柳皆推重子昂(見李陽冰《太白集序》,韓愈送《孟東野序》及《薦士》詩,柳宗元《楊評事文集序》),而公傾心尤甚。在綿州時《送梓州李使君之任》詩云:“遇害陳公殞,于今蜀道憐。君行射洪縣,為我一潸然?!薄蛾愂斑z故宅》云:“位下曷足傷,所貴者圣賢。有才繼騷雅,哲匠不比肩。公生揚馬后,名與日月懸……終古立忠義,《感遇》有遺篇。”他人但稱其文字復古之功,公獨兼頌其人格之偉大,可以占其懷抱矣。又訪縣北東武山子昂故宅?!蛾愂斑z故宅》:“拾遺平昔居,大屋尚修椽。悠揚荒山日,慘澹故園煙?!庇郑骸皬┱殉駜r,郭震起通泉。到今素壁滑,灑翰銀鉤連。”蓋趙彥昭、郭元振題壁尚在也。旋復南之通泉縣,訪郭元振故居,于慶善寺觀薛稷書畫壁。鶴注《過郭代公故宅》:“郭公,魏州貴鄉(xiāng)人,宅在京師宣陽里。今云故宅。當是尉通泉時所居。”《觀薛稷少保書畫壁》云:“畫藏青蓮界,書入金榜懸。仰看垂露姿,不崩亦不騫。郁郁三大字,蛟龍岌相纏。又揮西方變。發(fā)地扶屋椽。慘澹壁飛動,到今色未填。”《輿地紀勝》:“薛稷書‘慧普寺’三字,徑三尺許,在通泉縣慶善寺聚古堂?!泵总馈逗T烂浴罚骸把︷燮账隆?,老杜以為‘蛟龍岌相纏’。今見其本,乃如奈重兒握蒸餅勢,信老杜不能書也?!庇衷唬骸袄隙抛餮︷ⅰ燮账隆娫疲骸粲羧笞?,蛟龍岌相纏?!裼惺?,得視之,乃是勾勒,倒收筆鋒,筆筆如蒸餅。‘普’字如人倔兩拳,伸臂而立,丑怪難狀?!壁w曰:“稷書‘慈普寺’三字乃真書,傍有赑屃纏捧,此其‘蛟龍岌相纏’也。稷所畫西方變相則亡。”張遠注:“‘發(fā)地扶屋椽’,謂西方之像起自地面,直至屋椽。”又于縣署壁后觀稷所畫鶴。見《通泉縣署壁后捧少保畫鶴》詩?!睹嬩洝罚骸坝质窨ひ嘤校ⅲQ并佛像菩薩等,傳于世,并稱神品?!?/p>

    廣德元年癸卯(763)歲初,岑參自虢州長史入為太子中允。夏,章彝守梓州。八月,房琯卒。秋后,高適御吐蕃無功。十月,吐蕃陷長安,代宗幸陜州。是年,元結(jié)除道州刺史。耿登進士第。

    公五十二歲。正月,在梓州,聞官軍收河南河北。便欲還東都,俄而復思東下吳楚。《春日梓州登樓二首》:“厭蜀交游冷,思吳勝事繁。應須理舟楫,長嘯下荊門。”仇曰:“蓋恐北歸未能,轉(zhuǎn)作東游之想也?!卑础洞和碛须p燕》詩曰:“今秋天地在,吾亦離殊方?!币嘀笘|游而言也。間嘗到閬州,因游牛頭、兜率、惠義諸寺。既歸梓,又因送辛員外,至綿州。仇注《巴西驛亭觀江漲呈竇使君二首》曰:“寶應元年夏,公送嚴武至綿州,廣德元年春,公在梓州,有《惠義寺送辛員外》詩,中云‘細草殘花’,蓋春候也;末云‘宜到綿州’,蓋重至綿州矣。此詩末章言春暮,正其時也。今依黃鶴編在廣德元年春綿州作。黃謂《年譜》脫漏,是也?!倍喟醋曰萘x寺送辛員外同至綿州,寺在郟縣北,而郟縣即梓州治。則是歸梓州后,再至綿州也。自綿歸梓?!陡⒊强h香積寺官閣》:“寺下春江?!薄陡⒔褐鬯晚f班歸京》:“傷春一水間?!迸c前綿州詩節(jié)候同。涪城在梓州西北五十五里,綿州又在涪州西北,故知至綿州后,嘗歸梓州,蓋涪城為自綿歸梓必經(jīng)之地也。又往漢州?!杜f(唐)書·房琯傳》:“寶應二年(即廣德元年)四月,拜特進刑部尚書?!惫杜阃鯘h州留杜綿州泛房公西湖》云:“舊相恩追后。”《得房公池鵝》云:“為報籠隨王右軍?!保ㄒ苑抗谕敬我玻┲煸贫姡骸熬慵胺抗罢?,則廣德元年春,公嘗至漢州矣。舊《譜》不書,略也”。仇曰:“今按《唐書》謂召琯在寶應二年之夏……恐誤也。據(jù)此詩,春末蓋已赴召矣。”夏返梓州。時章彝為刺史。公《陪章留后侍御宴南樓》曰:“絕域長夏晚?!庇衷唬骸皩沂硨④姷?,仍騎御史驄?!敝娜眨瑫驮阼饕?。初秋,復別梓赴閬。九月,祭房琯。琯以八月卒于閬州,公祭文題九月致祭。秋盡,得家書知女病,因急歸梓?!犊团f館》舊次在廣德元年梓州詩內(nèi),詩有“初秋別此亭”及“寒砧昨夜聲”之句。仇曰:“《年譜》謂秋往閬州,冬晚復回梓州。據(jù)此詩,則是初秋別梓,秋盡復回也?!倍喟闯鹫f是矣?!栋l(fā)閬州》曰:“女病妻憂歸意急,秋花錦石誰能數(shù)?別家三月一書來,避地何時免愁苦!”別家三月,與初秋別梓,秋盡復回,時期正合。十一月,將出峽為吳楚之游?!秾⑦m吳楚留別章使君留后兼幕府諸公》,鶴編在廣德元年十一月,云是代宗未還京時作,故詩云:“重見衣冠走”;“黃屋今安否?!卑垂钅畛鰨{,見于詩者,始自上元二年之秋。自是吟詠所及,數(shù)見不鮮。至本年春作《雙燕》曰:“今秋天地在,吾亦離珠方。”同時《短歌行送祁錄事歸合州因寄蘇使君》曰:“君今起舵春江流,余亦沙邊具小舟。幸為達書賢府主,江花未盡會江樓?!苯ǎ苫ㄒ?。秋晚自閬州歸。作《客舊館》曰:“無由出江漢,愁緒日冥冥?!眲t行期已屆,猶不果就道,因而興嘆也。本年冬作《桃竹杖引》曰:“老夫復欲東南征,乘濤鼓枻白帝城?!眲t行期雖誤,而東行之念,猶無時或忘也。至是而親朋饋贐,行資已備。(《留別章使君》曰:“相逢半新故,取別隨薄厚?!保┣乙奄x詩取別,則居然啟程有日矣。王嗣爽曰:“章留后,所為多不法,而待杜特厚,公詩屢諫不悛,想托詞避去,乃保身之哲。不欲以數(shù)取疏也。不然,有此地主,不必去蜀,又何以別去,而終不去蜀耶?后章將入朝,公寄詩云‘江漢垂綸’,則公客閬州,去梓不遠?!倍喟垂钅畛鍪瘢暧谄?。(《草堂》:“賤子且奔走,三年望東吳?!保┸P躇至是,始果成行,想行旅所資,出于章留后之助居多。其所以卒抵閬而返者,則以嚴武回蜀故,初非始念所及也。謂公之于章,屢諫不悛,頗懷失望,則有之。若曰詭詞去蜀,意在避章,誣公甚矣。后至閬州作《游子》曰:“巴蜀愁誰語,吳門興杳然?!敝珫|游之行,非虛飾矣。矧其時方有功曹之補,徒因欲下峽,遂不赴召,則其立意之堅決,尚有何可疑?于是命弟占歸成都檢校草堂。公之來蜀,四弟唯占與俱,自客歲移家至梓,離草堂且一年矣,至是始命占往檢校,臨行示詩曰:“久客應吾道,相隨獨爾來。熟知江路近,頻為草堂回。鵝鴨宜長數(shù),柴荊莫浪開。東林竹影薄,臘月更須栽。”其意蓋終當歸住草堂,故命弟頻往檢點,使勿就蕪廢。前此有《寄題江外草堂》詩,又有句云:“為問南溪竹。抽梢合過墻?!保ā端晚f郎司直歸成都》原注:“余草堂在成都西郭?!保┯衷疲骸拔矣袖交ㄖ瘢}詩順一行。”(《送竇九歸成都》)后此歸至草堂有詩云:“不忍竟舍此,復來榛蕪?!敝藬?shù)年間,東西奔突,實無一日忘懷于草堂也。

    廣德二年甲辰(764)二月,嚴武再鎮(zhèn)蜀。章彝罷梓州刺史東川留后,將入朝,嚴武因事殺之。三月,高適召還,為刑部侍郎,轉(zhuǎn)左散騎常侍。九月,嚴武破吐蕃,拔當狗城;十一月,收吐蕃鹽井城。是年,鄭虔、蘇源明相繼卒。蘇渙登進士第。

    公五十三歲。春首,自梓州挈家東首出峽,先至閬州。后有自閬州攜家卻赴成都詩。公自成都移家至梓,在寶應元年。其自梓移閬,在何時,不見于詩。去秋因女病歸家,時妻子猶在梓州。共來閬州當在本年春,意者此時作計出峽,必攜家同行也。弟占獨留在蜀,則《命占檢校草堂詩》可證。會朝廷召補京兆功曹參軍,以行程既定,不赴召?!秳e馬巴州》原注:“時甫除京兆功曹,在東川?!薄抖怕裳萘x》:“此必作于廣德元年以后,蓋不赴功曹之補,將東游荊楚,而寄別巴州也?!背鹪唬骸氨緜骷粗复?。秋,居幕中,頗不樂,因上詩嚴武述胸臆。《遣悶呈嚴公二十韻》作于是年,詩曰“分曹失異同”,謂與僚輩不合也;又曰:“曉入朱扉啟,昏歸畫角終。不成尋別業(yè),未敢息微躬?!敝^禮數(shù)拘束,疲于奔走也。按周必大《益公詩話》:“韓退之《上張仆射書》云:‘使院故事,晨入夜歸,非有疾病事故,輒不許出。抑而行之,必發(fā)狂疾?!酥品?zhèn)之屬,皆晨入昏歸,亦自少暇。如牛僧孺待杜牧,固不以常禮也?!彼斓闷蚣贂簹w草堂?!兜酱濉芬韵拢嗖萏迷?。仇注《到村》曰:“此乞假而暫到村也。舊注謂是廣德二年秋作。明年正月,遂辭幕歸村矣?!苯癜瓷显姾竽藴蚀思伲氘斎欢?。是時,曹霸在成都,公作《丹青引》贈之。黃鶴定《韋諷宅曹將軍畫馬圖歌》《送韋諷上閬州錄事參軍》兩詩為廣德二年作,此詩宜與同時。弟穎往齊州。《送舍弟穎赴齊州三首》,鶴定為廣德二年秋成都作。詩曰:“兩弟亦山東。”仇曰:“兩弟謂豐與觀。”多按大歷元年有詩題曰:“第五弟豐獨在江左,近三四載,寂無消息……”詩曰:“亂后嗟吾在?!庇衷唬骸笆瓿I”,是豐自天寶亂后,至大歷元年,流落江左,凡十年矣。豐既在江左,則本年詩云“兩弟亦山東”者,豐必不與。詩蓋言穎赴齊后,并觀為兩弟在山東耳。大歷二年《元日示宗武》仍云:“不見江東弟,高歌淚數(shù)行。”(原注:“第五弟漂泊在江左,近無消息?!保┒瑫r又有《遠懷舍弟穎觀》等詩,云:“陽翟空知處,荊南近得書?!币苑f、觀并提,知二人本同在一地,后乃分離,一往陽翟,一至荊南耳。此亦可作在山東者為穎與觀之謂召補功曹,不至,在上元二年。王洙因之而誤。蔡興宗《年譜》編此詩在廣德元年,亦尚未確。廣德二年《奉待嚴大夫》詩云:‘欲辭巴徼啼鶯合,遠下荊門去鹢催?!嗽娫疲骸庵巯道|沙邊久,獨把釣竿終遠去?!瘍稍娀プC,知同為二年所作矣。《杜臆》謂欲適楚,以嚴武將至,故不果行,此說得之?!倍?,且離閬東去,聞嚴武將再鎮(zhèn)蜀,大喜,遂改計卻赴成都。《自閬卻赴蜀山行》云:“不成向南國,復作游西川?!薄斗畲龂来蠓颉吩疲骸笆夥接窒补嗜藖恚劓?zhèn)還須濟世才。常怪偏裨終日待,不知旌節(jié)隔年回。欲辭巴徼啼鶯合。遠下荊門去鹢催。身老時危思會面,一生襟抱向誰開!”《歸成都途中》云:“得歸茅屋赴成都,直為文翁再剖符?!卑醋試牢淙ナ?,遽失所依,往來梓閬,彷徨久之。將欲出峽,則“孤矢暗江海,難為五湖游”(見《草堂》),將欲留居,則武夫暴厲,常有失身杯酒之虞(見《將適吳楚留別章留后》)。今聞嚴武再鎮(zhèn)巴蜀,得重依故人,還居草堂,得非日暮窮途,意外之喜?故《卻赴蜀山》詩(第三首)極言征途苦中之樂,《待嚴大夫》詩敘嚴武之還,《途中寄嚴》詩預擬歸來情事,亦皆喜溢詞表,而既歸草堂,作詩,歷數(shù)“舊犬喜我來”,“鄰里喜我歸”,“大官喜我來”,“城郭喜我來”,則直是樂不可支矣。三月,歸成都。《春歸》有“輕燕受風斜”語,黃鶴編在本年三月。六月,嚴武表為節(jié)度參謀,檢校工部員外郎,賜緋魚袋。見《新(唐)書》本傳,《舊(唐)書》作上二年冬,誤?!犊吞谩吩唬骸芭_郎選才俊,自顧亦已極。”又曰:“上公有記者,累奏資薄祿”,旁證。穎之初來成都,在何時,詩中不載。惟去年冬《命占檢校草堂》詩云:“相隨獨爾來。”明其時穎尚未至。穎之至成都,必在本年無疑。送穎詩又曰:“諸姑今海畔?!笨脊斗蛾柋R氏墓志),審言之女,薛氏所出者,適魏上瑜、裴榮期、盧正均,皆前卒;盧氏所出者,一適京兆王佑,一適會稽賀扌為。此云在海畔,必賀氏姑也。歲晚,因事寄詩賈至?!秳e唐十五誡因寄禮部賈侍郎》,舊編在廣德二年,以賈轉(zhuǎn)禮部在是年,又知東都選也。張遠注曰:“時唐十五必柱東都赴舉,公故寄詩為之先容也。”是年,與嚴武唱和最密。

    永泰元年乙巳(765)正月,高適卒。四月,嚴武卒。五月,郭英又為成都尹。九月,吐蕃、回紇入寇。十月,回紇受盟而還。郭英又為兵馬使崔旰所殺,邛州牙將柏茂琳、瀘州楊子琳、劍南李昌夔皆起兵討奸,蜀中大亂。是年,韋應物授京化功曹,遷洛陽丞。令狐楚生。

    公五十四歲。正月三日,辭幕府,歸浣花溪。見《正月三日歸溪上有作簡院內(nèi)諸公》。自春徂夏,居草堂。黃庭堅《題杜子美浣花醉圖》摹寫公此時之生活,最精妙。詩曰:“拾遺流落錦官城,故人作尹眼為青。碧雞坊西作茅座,百花潭水濯冠纓。故衣未補新衣綻,空蟠胸中書萬卷。探道欲度羲黃前,論詩未覺《國風》遠。干戈崢嶸暗寓縣,杜陵韋曲無雞犬。老妻稚子且眼前,弟妹漂零不相見。此公樂易真可人。園翁溪友肯下鄰。鄰家有酒皆邀去,得意魚鳥來相親。浣花酒舡散車騎,野墻無主看桃李。宗文守家宗武扶,落日蹇驢馱醉起。愿聞脫冠脫兜鍪,老儒不用千戶侯。中原未得平安報,醉里眉攢萬國愁……”五月,攜家離草堂南下?!度ナ瘛吩唬骸叭绾侮P塞阻,轉(zhuǎn)作瀟湘游?!眲t此行欲往湖南也。去歲,自梓州東下。其目的地亦系湖南,《桃竹杖引》及《留別章梓州》詩可證。至嘉州。有《青溪驛奉懷張之緒》詩,驛在嘉州?!犊窀栊匈浰男帧吩唬骸敖衲晁嘉襾砑沃??!敝戎良沃?,因四兄之召也。詩又曰:“女拜弟妻男拜弟?!敝拮油幸病A?,至戎州,《宴戎州楊使君東樓》云:“輕紅擘荔枝?!碑斒瞧淠炅伦?。黃鶴曰:“黃山谷《在戎州食荔枝》詩云:‘六月連山柘枝紅。’可知荔枝熟于六月也。”多按明年《解悶十二首》曰:“憶過瀘戎摘荔枝,青楓隱映石逶迤?!奔粗复艘?。曰青楓,是在秋前也。自戎至渝州,候嚴六侍御,不到,先下峽。有詩題如此。入秋,至忠州?!队韽R》云:“秋風落日斜?!敝抑菖R江縣南有禹祠(見《方輿勝覽》),知至忠時已入秋。居龍興寺院。時有《宴忠州使君侄宅》詩,而《題忠州龍興寺所居院壁》曰:“空看過客淚,莫覓主人恩?!背鹪唬骸笆咕厥в谥苄?,故有客淚主恩之慨。”按陸游有《游龍興寺吊少陵寓居》詩,原注曰:“寺門外,江聲甚壯?!本旁?,至云安縣。有《云安九日鄭十八攜酒陪諸公宴》詩。因病,遂留居云安。《別常征君》云:“臥病一秋強。”顧注:“永泰元年,自秋徂冬,公在云安,故云‘臥病一秋強。”多按《移居夔州作》:“伏枕云安縣?!薄犊吞谩罚骸皸丛瓢部h,消中內(nèi)相毒。舊疾廿載來,衰年得無足?!薄秳e蔡十四著作》:“巴道此相逢,會我病江濱?!薄顿涏嵤速S》:“水陸迷畏途。藥餌駐修軫。”《客居》:“我在路中央,生理不得論。臥愁病腳廢……”《十二月一日三首》:“肺病幾時朝日邊?!薄懊曛鴷书L?!薄私钥勺C留居云安,因病故也?!抖霹N》:“值我病經(jīng)年?!薄秿{中覽物》:“舟中得病移衾枕,洞口經(jīng)春長薜蘿?!薄都难θ芍需场罚骸皪{中一臥病,瘧癘經(jīng)冬春。春復加肺病,此病蓋有因。早歲與蘇鄭,痛飲情相親?!薄丝勺C明春猶未平復,不但“一秋強”也,又知得病之因,乃以早歲痛飲故耳。又合觀前后諸詩,知病癥有瘧癘,有咳嗽(“病肺”),又因久病而腳廢。館于嚴明府之水閣。仇注《水閣朝霽簡云安嚴明府》:“時公居嚴之水閣,故作詩以贈之?!倍喟础顿涏嵤速S》曰:“數(shù)杯資好事,異味煩縣尹。”縣尹即嚴。既留居水閣,又為致異味,知嚴款待之殷。故《簡嚴》詩云:“晚交嚴明府?!毕步挥阎萌艘病S职此w之形勝,考之詩中,亦有足征者:《水閣朝霽簡嚴詩》曰:“東城抱春岑,江閣鄰石面?!薄犊途印吩唬骸翱途铀犹茫敖笊礁?。下塹萬尋岸,蒼濤郁飛翻。蔥青眾木梢,邪豎雜石痕。”《子規(guī)》曰:“峽里云安縣,江樓翼瓦齊。兩邊山木合,終日子規(guī)啼?!薄妒乱蝗杖住吩弧叭諠M樓前江霧黃”,是也。

    大歷元年丙午(766)二月,杜鴻漸為東西川副元帥。秋后,柏茂琳為夔州都督。是年,岑參為嘉州刺史。竇叔向登進士第。薛據(jù)、孟云卿并在荊州。盧綸自鄱陽還京師約當此年。

    公五十五歲。春,在云安。時岑參方為嘉州刺史,寄詩贈之。自乾元元年公與參同官兩省,至大歷元年,才九年,而詩云:“不見故人十年余?!贝斯`記耳。據(jù)杜確《岑參集》序,參自庫部郎中出為嘉州刺史,杜鴻漸表為職方郎中、兼侍御史,列于幕府,無幾,使罷,寓居于蜀。鴻漸以本年二月為東西川副元帥。公詩題寄岑嘉州,原注曰:“州據(jù)蜀江外?!眲t必作于二月以前。詩曰:“泊船秋夜始春草?!泵髦溉ツ昵锏衷瓢?,至本年春,尚留居其地。詩作于大歷元年春,益無疑矣。春晚,移居夔州?!兑凭淤缰葑鳌吩唬骸胺碓瓢部h,遷居白帝城。”此詩又曰:“春知催柳別?!薄洞沦缰莨鶆e王十二》曰:“風起春燈亂。”而《客堂》詩,諸家亦系于本年,詩曰:“巴鶯粉未稀。徼麥早向熟……漠漠春辭木?!敝凭淤缰荩瑫r在春晚矣。初寓山中“客堂”?!犊吞谩罚骸吧嶂蹚蜕钌剑愸灰涣致??!薄洞咦谖臉潆u柵》:“喧呼山腰宅。”知堂在山中?!顿O華陽柳少府》:“俱客古信州(按即夔州),結(jié)廬依毀垣。相去四五里,徑微山葉繁?!庇謬L于墻東樹雞柵,堂下種萵苣,想其制必甚陋?!队甓住吩疲骸笆馑谞畛簿?。”《贈李十五丈別》云:“峽人鳥獸居,其室附層巔?!痹 锻ㄖ荨吩娫疲骸捌降夭艖豁曈?,閣攔都大似巢居?!弊宰ⅲ骸鞍腿硕荚谏狡录苣緸榫樱蕴枴w攔頭’,公今所居,即此類歟?秋日,移寓西閣?!吨邢罚骸拔鏖w百尋余,中宵步綺疏?!薄段鏖w雨望》:“滂沱朱檻濕,萬慮倚檐楹。《秋興八首》:“山樓粉堞隱悲笳?!薄兑顾尬鏖w呈元二十一曹長》:“稍通綃幕霽?!本_疏綃幕,朱檻粉堞,與前居之客堂,迥不侔矣?!恫浑x西閣三首》:“江云飄素練,石壁斷空青。滄海先迎日,銀河倒列星。”則又特饒景物之勝。故詩又曰:“平生耽勝事,吁駭始初經(jīng)。”蓋題曰“不離西閣”者,不忍離也。仇從《杜臆》云有厭居西閣意,大謬。集中凡題“西閣”諸詩,所記物候,咸屬秋冬,知秋始來居此。同時詩中又有“草閣”之名,一稱“江邊閣”,《杜臆》以為別是一處。以《解悶十二首》“草閣柴扉星散居”,及《暮春》“沙上草閣柳新暗”之句征之,或然。秋后,柏茂琳為夔州都督,公頗蒙資助。《峽口二首》原注:“主人柏中丞,頻分月俸?!卑刂胸蛘`以為柏貞節(jié),辨詳王道俊《博議》。明年夏,有《園官送菜》及《園人送瓜》詩,皆茂琳所致者。是年,多追憶舊游之作。

    大歷二年丁未(767)皇甫冉遷右補闕。

    公五十六歲。在夔州。春,自西閣移居赤甲。《赤甲》:“卜居赤甲遷居新,兩見巫山楚水春。”《入宅三首》:“客居愧遷次,春色漸多添?;▉営浦?,鳥窺新卷簾?!庇衷唬骸皝y后居難定,春歸客未還。”知移赤甲在春。三月,遷居瀼西草屋。去年冬作《瀼西寒望》曰:“瞿塘春欲至,定卜瀼西居?!笔蔷訛徫髦?,自去冬始也。《小園》曰:“客病留因藥,春深買為花?!笔谴荷顣r始買宅,與《暮春題瀼西新賃草屋五首》,及《卜居》“春耕破瀼西,桃紅客若至”之句合也?!恫耖T》曰“約身不愿奢,茅棟蓋一床”;《夔府詠懷一百韻》曰“茅齋八九椽”,曰“縛柴門窄窄”;《暇日小園散病》曰“及乎歸茅宇”;《課豎子斫果林枝蔓》曰:“病枕依茅棟”——知是草屋也。《上后園山腳》曰“小園背高岡”;《柴門》曰“石亂上云氣,杉清延明華”,《課伐木》曰“舍西崖嶠壯。雷雨蔚含蓄”;《夔府詠懷一百韻》曰:“陣圖沙北岸,市暨瀼西巔。(原注:峽人目市井泊船處曰“市暨”,江水橫通山谷處,方人謂之“瀼”。)……塹抵公畦棱,村依野廟堧。缺籬將棘拒,倒石賴藤纏?!薄墩n小豎斫果木枝蔓》曰:“籬弱門何向,沙虛岸只摧?!薄缎@》曰:“秋庭風落果,瀼岸雨頹沙。”《課伐木序》曰:“夔人屋壁列樹白萄,鏝為墻,實以竹,示式遏,為與虎近。”——宅周事物,無遠近巨細,悉可考也。附宅有果園四十畝。明年出峽,以瀼西果園四十畝贈“南卿兄”。又有詩題“課小豎鋤斫舍北果林枝蔓荒穢凈訖,移床三首”。又有《阻雨不得歸瀼西甘林》詩。曰“果園”,曰“果林”,曰“甘林”,實即一處。果林在舍北,而《阻雨不得歸甘林》曰“欲歸瀼西宅,阻此江浦深”,則甘林亦在舍傍也。仇曰:“公瀼西詩,有‘果園’,有‘甘林’,果園四十畝,他日所舉以贈人者。甘林則為治生計。所云‘客居暫封殖’者。《杜臆》謂朝行所視之園樹,專指果園,于甘林無豫,故云‘丹橘黃甘此地無’。今按‘此地無’,正言柑橘之獨盛。篇中‘林香’、‘出實’二語,明說丹橘矣。也可云甘林在果園之外乎?大抵分而言之,則甘林另為一區(qū);合而言之,甘林包在果園之內(nèi)。蓋四十畝中,自兼有諸果也。”多按《夔府詠懷一百韻》曰:“色好梨勝頰,穰多栗過拳?!眲t仇云兼有諸果,是矣。蔬圃數(shù)畝?!缎@散病將種秋菜督勒耕牛兼書觸目》:“深耕種數(shù)畝,未甚后四鄰。嘉疏既不一,名數(shù)頗具陳?!薄厄?qū)豎子摘蒼耳》:“畦丁告勞苦,無以供日夕?!贝斯惺咂灾C。詩中屢言“小園”,悉指此也。蔬圃曰小園,對四十畝果園之大者而言之。又按《夔園詠懷》:“紫收岷嶺芋,白種陸池蓮?!薄肚镆拔迨住罚骸皸検鞆娜舜?,葵荒欲自鋤”;“風落收松子,天寒割蜜房?!薄偞怂o。并柑橘梨果,蔬圃所產(chǎn),及東屯之稻,則套生計之裕,蓋無逾于此際矣。又有稻田若干頃,在江北之東屯。《行官張望補稻畦水歸》曰:“東屯大江北,百頃平若案。六月青稻多,千畦碧泉亂?!庇钟性婎}曰:“秋,行官張望督促東渚(按即東屯)耗稻,向畢,青晨遣女奴阿稽豎子阿段往問。”《自瀼西移居東屯》曰:“白鹽危嶠北,赤甲古城東。平地一川穩(wěn),高山四面同。煙霜凄野日,粳稻熟天風?!卑辞霸娫啤鞍夙暺饺舭浮保睹┨脵z校收稻二首》云“平田百頃間”,《夔州歌十首》亦云“東屯稻畦一百頃”,皆通東屯之田而言。百頃非盡公所有也。據(jù)《困學紀聞》,東屯之田,公孫述所開以積谷養(yǎng)兵者,故公《東屯夜月》曰:“防邊舊谷屯?!薄遁浀丶o勝》云:“東屯稻米為蜀第一?!惫使睹隙吩娪小皣L稻雪翻匙”之句。弟觀自京師來。有詩題曰:“得舍弟觀書,自中都(按即長安)已達江陵,今茲暮春月合到夔州……”又有《喜觀即到題短篇二首》。后有《送弟觀歸藍田迎婦》詩,知觀果到夔也。秋,因獲稻暫住東屯?!蹲詾徫髑G扉且移居東屯茅屋四首》曰:“東屯復瀼西,一種住青溪,來往皆茅屋,淹留為稻畦。市喧宜近利(按指瀼西,他章“市暨瀼西巔”可證),林僻此無蹊。若訪衰翁語,須令??兔??!薄断蛳Α罚骸邦爱€孤城外,江村亂水中”,又曰“雞棲草屋同”,即指此處。于栗《東屯少陵故居記》曰:“峽中多高山峻谷,地少平曠。東屯距白帝五里而近。稻田水畦延袤百頃,前帶清溪,后枕崇岡,樹林蔥蒨,氣象深秀,稱高人逸士之居。”陸游《高齋記》:“東屯,李氏居已數(shù)世,上距少陵,才三易主,大歷初故券猶在?!卑踪恪稏|屯行》:“雨足稻畦春水滿,插身未半青短短。馬塵追逐下關頭,北望東屯轉(zhuǎn)三坂。一川洗盡峽中想,遠浦琉林分氣象。溝塍漫漫堰源低,灘瀨泠泠石磯響。中田筑場亦有廬,惲飛夏屋何渠渠。李氏之子今地主,少陵祠堂疑故居?!痹ⅲ骸皷|屯有青苗坡。”按即公《夔州歌》“北有澗水通青苗”也。何宇度《談資》:“工部草堂,在城東十余里,尚有遺址可尋,止有一碑,存數(shù)字,題‘重修東屯草堂記’,似是元物。”適吳司法自忠州來,因以瀼西草堂借吳居之。見《簡吳郎司法》,詩曰:“卻為姻婭過逢地?!敝獏悄斯鰦I也。又曰:“江帆颯颯亂帆秋。”同時有《又呈吳郎》云:“堂前撲棗任西鄰?!敝獏堑劫?,約在八月也。是時,始復動東游荊湘之意?!渡岬苡^歸藍田迎新婦送示二首》:“滿峽重江水,開帆八月舟。此時同一醉,應在仲宣樓?!逼谝园嗽聲苡诮暌?。同時有《峽隘》詩,則遠想江陵之勝,計期弟觀且到,因恨出峽之不早也?!肚锶占念}鄭審湖上亭三首》:“舍舟因卜地,鄰接意如何?”鄭時在夷陵,欲往與結(jié)鄰而居也。《昔游》:“杖藜望清秋,有興入廬霍。”《雨》:“宿留洞庭秋,天寒瀟湘素。杖策可入舟,送此齒發(fā)暮。”皆欲及秋東游也?!肚锴濉罚骸笆陆椒€(wěn),輕舟進所如。”八月之行不果,期以十月也?!兑褂辍罚骸疤旌鑫讔{,醉別仲宣樓?!薄陡}》:“只應踏初雪,轉(zhuǎn)馬發(fā)荊州。”秋不果行,期以冬候也。《白帝城樓》:“夷陵春色起,漸擬放扁舟?!倍植还?,更待之來年也。十月十九日,于夔州別駕元持宅觀李十二娘舞“劍器”。見《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》。本年,仍復多病。秋,左耳始聾。見《耳聾》《復陰》及《獨坐二首》。

    大歷三年戊申(768)秋,李之芳卒。十月,李勉拜廣州刺史。是年,岑參罷官東歸,道阻,淹滯戎州。李筌進《太白陰經(jīng)》。韓愈生。

    公五十七歲。正月中旬,去夔出峽?!独m(xù)得觀書迎就當陽居止正月中旬定出三峽》:“自汝到荊府,書來數(shù)喚吾?!碑旉柨h屬荊州。臨去,以瀼西果園贈“南卿兄”。有詩題略如此。陸游《野飯詩》自注:“杜氏家譜,謂子美下峽,留一子守浣花舊業(yè),其后避亂成都,徙眉州大埡,或徙大蓬云。”按留子不見于詩,不足信。三月,至江陵。時衛(wèi)伯玉為節(jié)度使,杜位在幕中。李之芳、鄭審并在江陵,數(shù)從游宴。夏日,暫如外邑?!端耷才d奉呈群公》:“小江還積浪”,曰“行舟卻向西”,曰“異縣驚虛往”,知是外邑。留江陵數(shù)月,頗不得意?!端耷才d奉呈群公》:“童稚頻書札,盤飧詎糝藜?我行何至此,物理直難齊!”又曰:“余波期救涸,費日苦輕赍。杖策門闌邃,肩輿羽翮低。自傷甘賤役,誰愍強幽棲!”《秋日荊南述懷三十韻》:“苦搖求食尾,常曝報恩鰓。結(jié)舌防讒柄,探腸有禍胎。蒼茫步兵哭,展轉(zhuǎn)仲宣哀。饑藉家家米,愁征處處杯。休為貧士嘆,任受眾人咍。”《舟出江陵南浦奉寄鄭少尹審》:“棲托難高臥,饑寒迫向隅。寂寥相呴沫,浩蕩報恩珠?!薄兑凭庸簿椿樾l(wèi)大郎》:“交態(tài)遭輕薄?!薄毒每汀罚骸傲b旅知交態(tài),淹留見俗情。衰顏聊自哂,小吏最相輕。”意者地主失于周旋耳。盧元昌曰:“公在江陵,至小吏相輕,吾道窮矣。于顏少府曰‘不易得’(按見《醉歌行》),于衛(wèi)大郎亦曰‘不易得’(按見《移居公安敬贈衛(wèi)大郎》),志幸,亦志慨也。”多按衛(wèi)大郎,名鈞,伯玉之子。鈞之于公,能以禮遇,則詩中所指,恐非伯玉。前詩云:“異縣驚虛往”,忤公者,豈外邑之主人歟?秋末,移居公安縣?!兑凭庸采金^》云“北風天正寒”,此既至公安后作也?!兑凭庸簿促浶l(wèi)大郎》有“秋露接園葵”之句。衛(wèi)在江陵,詩蓋作于將發(fā)江陵之時,故定為秋末移居。遇顧誡奢?!蹲砀栊匈浌差伿俑堫櫚祟}壁》:“君不見東吳顧文學,君不見西漢杜陵老,詩家筆勢君不嫌,詞翰升堂為君掃?!崩顣x肅。晉甫,李賀之父,即韓愈所為作《辨諱》者?!豆菜屠钊胧瘛吩姺Q二十九弟,李必公之姻婭。及僧太易。見《留別公安太易》詩。太易又善司空曙,有贈《司空拾遺》詩。留憩公安數(shù)月,《留發(fā)公安》原注:“數(shù)月憩息此具?!标懹巍度胧裼洝吩唬骸肮兑凭庸病吩姡疅熗◤讲?,秋露接國葵’,而《留別太易沙門》詩,‘沙村白雪仍含凍,江縣紅梅已放春’,則以是秋至此,暮冬始去。其曰‘數(shù)月憩息’蓋謂此也?!北R元昌曰:“是時公安有警,故于《山館》有‘世亂敢求安’句,后《曉發(fā)》則曰‘鄰雞野哭如昨日’,《發(fā)劉郎浦》則曰:‘岸上空村盡豺虎’,此章(按即《移居公安贈衛(wèi)大郎》)‘入邑豺狼斗’,必有所指矣?!睔q晏,至岳州。《別董颋》:“漢陽頗寧靜,峴首試考槃?!迸c《公安送李晉肅》題中“余下沔鄂”語吻合?!端屠钤姟吩啤罢獠裆@|”,蓋將由兩沔鄂下柴桑也。然而所至乃岳州,柴桑之行蓋不遂耳。黃生曰:“柴桑在江州。前詩云‘江州涕不禁’,公豈有弟客此,而欲訪之耶?又詩‘九江春色外,三峽暮帆前’,知公久有此興,或此行終不果耳?!倍喟创髿v二年《又示兩兒》詩曰:“長葛書難得,江州涕不禁,團圓思弟妹,行坐白頭吟?!背鹪??!扒坝兴偷芡R州詩,長葛與齊州相近,故知長葛指弟?!镀吒琛吩啤忻迷阽婋x’,江州與鐘離相近,故知江州指妹?!贝丝勺C黃說之訛。

    大歷四年己酉(769)二月,韋之晉自衡州刺史。遷潭州。是年,杜鴻漸卒。李益、冷朝陽并登進士第。

    公五十八歲。正月,自岳州至南岳,游道林二寺,觀宋之問題壁。《岳麓山道林二寺行》:“宋公(原注:宋之問)放逐曾題壁,物色分留待老夫。”入洞庭湖?!哆^南岳入洞庭》:“春生力更無?!彼耷嗖莺?;又宿白沙驛;過湘陰,謁湘夫人祠。更溯流而上,以二月初抵鑿石浦(湘潭縣西),宿之。又過津口,次空靈岸(湘潭縣西一百六十里)。宿花石戍,次晚州(在湘潭)。三月,抵潭州?!肚迕鞫住罚骸按松砥纯辔鳀|,右臂偏枯半耳聾。寂寂系舟雙下淚,悠悠伏枕左書空?!崩喜「F途,心緒可知也。發(fā)潭州,次白馬潭,入喬口。原注:“長沙北界。”至銅官渚,阻風。發(fā)銅官,宿新康江口。《北風》原注:“新康江口信宿方行?!贝坞p楓浦,遂抵衡州?!渡纤矐选罚骸暗鲂律倌辏俜昱f親友……后生血氣豪,舉動見老丑。窮迫挫曩懷,常如中風走。”仇曰:“公初入蜀則曰‘故人供祿米’,在梓閬則曰‘窮途仗友生’,再還蜀則曰‘客身逢故舊’,初到夔則曰‘親故時相問’。至此則親朋絕少,旅況益艱,故篇中多抑郁惡傷之語?!卑垂梁?,必欲依韋之晉,及其既至,而韋旋卒。公晚節(jié)命途之舛,至于此極!之晉以本年二月受命自衡州刺史改潭州。公到潭時,之晉或猶未行,故有《奉送韋中丞之晉赴湖南)詩,在衡州送韋之潭也。四月,之晉卒,公有詩哭之,詞極哀痛。夏,畏熱,復回潭州。仇曰:“是年有《發(fā)潭州》及《發(fā)白馬潭》詩,乃春日自潭往衡岳也。又據(jù)韋迢《早發(fā)湘潭寄杜員外詩》云‘湘潭一葉黃’,知秋深復在潭州矣。觀公《樓上》詩‘身事五湖南’,‘終是老湘潭’,皆可證?!蔽顝埥ǚ狻!秳e張十三建封》:“相逢長沙亭?!睍r蘇渙旅居江側(cè),忽一日,訪公于舟中,公請渙誦詩,大賞異之。遂訂交焉。見《蘇大侍御訪江浦賦八韻記異》詩并序,又有《又枉裴道州手札率爾遣興寄蘇渙侍御》詩云:“傾壺蕭管動白發(fā)(按此公自謂),舞劍霜雪吹青春(此謂蘇),宴筵曾語蘇季子,后來杰出云孫比。茅齋定王城郭門,藥物楚老漁商市。市北肩輿每聯(lián)袂,郭南抱翁亦隱幾?!北R注:“蘇卜齋定王郭門,公賣藥魚商市上,蘇訪公于市北,則肩輿頻至;公訪蘇于郭南,則隱幾蕭然。此敘彼此往來之誼也。”終歲在潭州。

    大歷五年庚戌(770)四月,湖南兵馬使臧玠殺其團練使崔灌。楊孑琳、陽濟、裴虬各出兵討玠,孑琳取賂而還。是年,李端登進士第。李公佐生。

    公五十九歲。春,在潭州。正月二十一日,檢故軼,得高適上元二年人日見寄詩,因追酬一首,寄示漢中王瑀及敬超先。序曰:“自枉詩,已十余年,莫記存歿,又十余年矣,老病懷舊,生意可知。今海內(nèi)忘形故人,獨漢中王瑀與昭州敬使君超先在,愛而不見,情見乎辭。”暮春,逢李龜年?!睹骰孰s錄》:“龜年……后流落江南,每遇良辰勝景,常為人歌數(shù)闋,座上聞之,莫不掩泣罷酒?!薄对葡炎h》:“李龜年奔江潭。曾于湖南采訪使筵上唱:‘紅豆生南國,春來發(fā)幾枝;贈公多采摘,此物最相思。’又云:‘清風明月苦相思,蕩子從戎十載余。征人去日殷勤囑,歸雁來時數(shù)附書?!嗽~皆王維所作也?!彼脑?,避亂入衡州。《入衡州》曰:“銷魂避飛鏑,累足穿豺狼。隱忍枳棘刺,遷延胝胼瘡。遠歸兒侍側(cè),猶乳女在傍。久客幸脫免,暮年慚激昂。蕭條向水陸,淚沒隨漁商。”《逃難》云:“五十頭白翁,南北逃兵難。疏布纏枯骨,奔走苦不暖?!薄吨壑锌酂崆矐选吩啤爸幸够炖杼锿?,脫身亦奔竄,……恥以風疾辭,胡然泊湘岸?入舟雖苦熱,垢膩可溉灌?!庇恢菀谰耸洗迋?。時崔攝郴州。本年春,有《奉送二十三舅錄事之攝郴州》詩曰:“氣春江上別?!薄度牒庵荨吩唬骸爸T舅剖符近,開緘書札光。頻繁命屢及,磊落字百行(言崔見招也)。江總外家養(yǎng),(感舅德也),謝安乘興長,(將赴郴也)……柴荊寄樂土(將居郴也)……”因至耒陽,時屬江漲,泊方田驛,半旬不得食,聶令馳書為致牛炙白酒。呈聶詩題曰:“聶耒陽以仆阻水,書致酒肉,療饑荒江。詩得代懷,興盡本韻、至縣呈聶令。陸路去方田驛四十里,舟行一日。時屬江漲,泊于方田?!痹娫唬骸榜珀栺Y尺素,見訪荒江渺……知我礙湍濤,半旬獲浩,孤舟增郁郁,僻路殊悄悄……禮過宰肥羊,愁當置清醥?!卑词纻黠勊乐f,不實,辯詳見后。推公阻水缺食之期間,詩明言“半旬”,而諸書或曰涉旬(《明皇錄雜》),或曰旬日(《新書》),或曰旬余(鶴語),皆不根之談,此亦不可不辯也。鶴曰:“郴州與耒陽,皆在衡州東南。衡至郴,四百余里,郴水入衡。公初欲往郴依舅氏,卒不遂。其至方田也,蓋溯郴水而上,故詩云‘方行郴岸靜?!卑瘩珀栔梁庵?,一百六十八里。盛夏回棹,秋至潭州小憩,遂遍別親友,溯湘而下?!痘罔放f編在大歷五年,詩曰“蒸池疫癘遍”,“火云滋垢膩”,知返棹時當盛夏也?!兜侵蹖⑦m漢陽》曰:“秋帆催客歸”,又有《暮秋將歸秦留別湖南幕府親友》詩,知發(fā)潭州時屬暮秋也。將出沔鄂,由襄陽轉(zhuǎn)洛陽,迤邐歸長安?!痘罔吩唬骸扒逅紳h水上,涼憶峴山巔?!薄兜侵蹖⑦m漢陽》曰:“鹿門自此往,永息漢陰機。”而在潭州留別湖南親友詩題曰“將歸秦”,知此行乃歸長安,而預計經(jīng)由之地,亦皆歷歷可考。冬,竟以寓卒于潭岳間,旅殯岳陽。黃鶴曰:“夏如郴,因至耒陽,訪聶令,經(jīng)方田驛,阻水旬余。聶令致酒肉。而史云令嘗饋牛炙白酒,大醉,一夕卒。嘗考謝聶令詩有云‘禮過宰肥羊,愁當置清醥’。其詩題云‘興盡本韻’,又且宿留驛近山亭。若果以飫死。豈復能為是長篇,又復游憩山亭?以詩證之,其誣自可不考。況元稹作志,在(舊史)前。初無此說。按是秋舟下洞庭,故有《暮秋將歸秦奉留別親友》詩。又有《洞庭湖》詩云:‘破浪南風正,回檣畏日斜?!阅巷L畏日,又云回檣。則非四年所作甚明;當是是年,自衡州歸襄陽,經(jīng)洞庭詩也。元微之《志》云:‘扁舟下荊楚,竟以寓卒,旅殯岳陽。其后嗣業(yè)啟柩,襄祔事于偃師,途次于荊,拜余為志。’呂汲公亦云:‘夏還襄漢,卒于岳陽?!斪V云:‘其卒當在衡岳之間,秋冬之交。’但衡在潭之上流,與岳不相鄰,舟行必經(jīng)潭,然后至岳,當云在潭岳之間。蔡《譜講》以史為是,以呂為非,蓋未之考耳?!背鹫做椩唬骸拔迥甓小端屠钽暋吩娫疲骸c子避地西康州,洞庭相逢十二秋?!骺抵菁赐瓤h。”公以乾元二年冬寓同谷,至大歷五年之秋,為十二秋。又有《風疾舟中》詩云:“十暑岷山葛,三霜楚戶砧?!惫源髿v三年春適湖南,至大歷五年之秋,為三霜。以二詩證之,安得云是年之夏卒于耒陽乎?多按《風疾舟中伏枕書懷呈湖南親友》,題曰“舟中伏枕”,詩又曰“羈旅病年侵”,是舟中構疾也,詩又曰“群云慘歲陰”,曰“郁郁冬炎瘴”,時在冬候也。公之卒,在大歷五年冬,無疑。又按戎昱《耒陽溪夜行》原注云:“為傷杜甫作。”昱大歷間人,有贈岑參詩。則是公飫死耒陽之說,由來甚久,其詳見于鄭處晦《明皇雜錄》。厥后羅隱有《經(jīng)耒陽杜工部墓》詩。鄭谷《送沈光》詩亦曰:“耒陽江口春山綠,慟哭應尋杜甫墳。”杜荀鶴《吊陳陶處士》曰:“耒陽山下傷工部,采石江邊吊翰林。兩地荒墳各三尺,卻成開解哭君心。”孟賓于《耒陽杜公祠》曰“白酒至今聞”;徐介《耒陽杜工部祠堂》曰“故教工部死,來伴大夫魂”;裴說《題耒陽杜公祠》曰:“擬掘孤墳破,重教《大雅》生”;裴諧同作曰:“名終埋不得,骨朽且何妨?”此皆宋以前詩也(《耒陽縣志》載李節(jié)《耒陽吊杜子美》詩,稱節(jié)為天寶詞客。則顯系偽托)。然同時亦有懷疑之說?!对娫捒傹敗份d僧紹員詩云:“百年失志古來有,牛肉因傷是也無?”又載耒陽令詩云:“詩名天寶大,骨葬耒陽空?!贝私匝月櫫羁斩淹烈?。黃鶴已知公實不死于耒陽,乃猶疑耒陽有墳有祠,謬說之起必有因,遂又創(chuàng)為新說,謂公嘗瘞宗文于耒陽,后人遂誤以為公墳耳,其所據(jù)則《風疾舟中伏枕書懷詩》“瘞夭追潘岳”句,及下句渴死事也。今按《入衡州》云“猶乳女在傍”,夭者想是此女耳。潘岳《西征斌》:“夭赤子于新安,坎路側(cè)而瘞之?!惫娪么耸拢诓溉橹饲挟?。若宗文,是時計年已及冠,得謂為赤子耶?仇氏駁之曰:“宗文若卒于湖南,應有哭子詩,而集中未嘗見?!毙湃弧!渡胶=?jīng)》:“夸父與日逐走,渴死,棄其杖,化為鄧林?!贝讼戮洹俺治R掄嚵帧彼檬乱?。黃鶴割裂“渴死”二字,以屬宗文,致文意乖亂不可通。今按“覓鄧林”,覓瘞夭之所也(鄧林,夸父死處,故得借用以言窆所),“持?!敝^忍渴冒死以覓之也。詩題本云“舟中伏枕”,上句又云“行藥病涔涔”,下句云“蹉跎翻學步”,則劃是力疾瘞夭,行步艱難,故云“持危”耳。仇注:“鄧林,謂老行須杖。”亦勝于鶴說百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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